陆予骞进去时,嘉正帝正盘腿坐在暖阁的坐踏上批阅奏章。
他走近行礼,嘉正帝像没看到他一样,狼毫在朱砂里蘸了蘸,仍旧忙着奋笔疾书处理政务。
此回情况特殊,龙心难测,陆予骞就算再成竹在胸也不敢放肆,嘉正帝不言声,他只得继续跪在地上静候着。
作为皇帝来说,嘉正帝勤于政务,惇信明义,崇德报功。
自太祖皇帝把江山交到他手里这二十来年,大昱帝国从战乱中逐渐恢复了生机和活力,如今的大昱国运昌隆,国库粮银充盈,人民安居乐业,商业活动发展繁荣,俨然已是一个不容他国小觑的强盛国家。
作为父亲来说,嘉正帝威严与慈祥并重,他们父子间虽不像民间百姓父子间那般亲密,但该有的宠爱和教导,嘉正帝从来没有少给过他们兄弟。
陆予骞更是他们兄弟中,敢在父亲面前卖乖撒娇的第一人,但仅限于日常父子相处不涉及政务时。
如果正事上有懈怠,皇子犯错比臣工犯错,罚起来更加严狠。
待陆予骞的双腿几近跪麻之际,嘉正帝搁下笔,目光淡淡的横过眼来打量他。
他腰板子挺的笔直,微微低垂着脑袋目视地板,默默的承受着父亲那透穿人心的锐利目光。
这时殿内众人都已退了下去,只余下他们父子两人沉默相对,过了一会儿,嘉正帝声音沉着简洁的问他,“腿好利索了?”
陆予骞抬头回答父亲问话,“除逢天阴有雨,略有隐痛外,基本已痊愈。”
嘉正帝严肃威严的眉宇间隐有笑意,他不冷不热地说:“基本痊愈?那就是还没痊愈。
别跪着了,起来自己找个地儿坐下。”
陆予骞站起来,但并未如嘉正帝所说找地儿坐下,他乖巧的立在嘉正帝身侧,为自己的举动解释道:“儿臣觉得如此站在父皇身边,双腿更舒适。”
嘉正帝抬眼看看他,“如此说来,为父倒成你双腿的良药了?”
陆予骞不置可否,只是咧开嘴没皮没脸的笑了笑,没说话。
嘉正帝无奈地摇摇头,冷哼道:“儿臣?难得你还知道即是为父的儿子,又是朕的臣子。”
这是要切入主题了,陆予骞不敢懈怠,又立即跪在父亲跟前,做乖儿子表忠心,“还有三月儿子年满二十,未有一刻不铭记母亲的孕生之恩,父亲的过庭之训。”
嘉正帝闻言微微一愣神,随后抬手扶起陆予骞,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上下仔细打量他片刻,语气平缓而稍带苦涩地说:“除了眼睛,你的长相还是随为父的多。
只这鬼机灵的性子像极了你的母亲,一样的令人头疼……”
说到这里嘉正帝停下了,似是再也难以说下去,停顿片刻,他又说:“予骞啊,你姓陆,是我陆东黎的儿子。
除了为父,其他都是外人,你明白为父这句话的意思?”
陆予骞知道自己不该使心眼勾起父皇心头的痛,可此等关键时刻不打亲情牌,真的很难确保能全身而退。
他目含抱歉的望着父亲,郑重地点点头,“儿臣明白,日后定不再犯错,惹父皇伤神。”
嘉正帝嗤笑一声,沉默片刻,方又说:“前两年要你成亲,你以腿伤推脱,为父也能理解。
现如今你这腿也愈了,年纪更是不小了,是该成家了。
此前贵妇来求朕得空为你挑选一门亲事,择日赐婚。
虽说唐秦两家出了如今这档子事,但此事与你无关,朕看唐家四姑娘不错,你意下如何?”
一劫又一劫,陆予骞暗叹今日灾难重重。
他一面小心翼翼的觑觑父亲的脸色,一面讨好似得笑笑,语气犹疑着问父亲,“既是谈儿子婚事,那儿子就大胆直言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最是凄冷为帝者。
高处不胜寒,登上这万万人之上的宝座,就意味要承受比他人无法承受的孤寂。
可是再强硬的人,心里也有一处柔软所在,而且这人越年纪大,越眷恋儿女承欢膝下的安乐。
嘉正帝冲着陆予骞后脑勺拍了一巴掌,责骂道:“混小子,何时不许你畅所欲言了,平日里你说的还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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