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来行吗”
陆骧嘟囔了一声,他再不出来,跟棒槌也没什么两样了。
此刻被夜风冷雨这样兜头一盖,他想起方才马车上的情形,他难得觉得细柳的话有几分道理“青山,我觉得”
他压低着声音,几分深思“公子好像是有些奇怪。”
此时马车中,细柳着身旁正襟危坐的少年,昏黄的灯笼光影偶尔透过半开的帘子闪烁在他苍白而干净的侧脸“你知道我身体里的东西了,对吗”
她一语惊人,也果然见他浓长的眼睫一抬,朝她来。
“我没有什么怪症。”
她语气平淡,外面夜雨淋漓也遮掩不去她沙哑的嗓音“而是我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怪物,它厌恶我,我亦厌恶它,只要我稍有差池,它就会想要弄死我。”
“开春。”
她垂下眼帘,扯唇“你们所有人都在提醒我,它的末日,也许那也是我的。”
此刻昏暗光影中,细柳重新抬眼向陆雨梧,她却有些不好形容他的那副神情,他像是在忍耐,因此下颌绷得很紧,又好像仅仅只是在用那副惯常的沉静模样在着她,好一会儿,细柳才听见他道“你一直知道”
“它是活的,我怎么会感觉不到。”
细柳瞥了一眼自己没有夹板的那只手,也不知道是刀握久了,还是失去夹板支撑的缘故,手臂抬不起来,像断了一样,随着马车轻微的颠簸而晃动。
她的身体疲倦极了,也从未停止过那种痛和麻交织的折磨,但她很清醒,这是数年如一日在紫鳞山锻造出的清醒。
极致的痛,就是活着。
此时帘子遮挡了一片光影,陆雨梧喉结微动,哪怕她不知道蝉蜕的名字,她也感知得到住在她身体里的那只怪物无比强大的同时却也敏感又脆弱,本能求生的心不会使它更想要活下去,但凡它发现宿主有一丝一毫地软弱,它就会毫不犹豫地拉着她一起死。
细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窗外漏光来他身上,凄风冷雨在一片昏黑里,忽然间,他动了,竟握住她没有支撑的那只手。
她的手很冷,接触到他掌心温度这一刻她才意识到。
她衣袖里还有几片竹板,因为缠绕的绳断了所以失去固定的作用,陆雨梧抬手解下发带,细柳着那支白玉簪紧跟着滑落,他没管,只用淡青的发带重新固定她手臂仅剩的夹片“江州百姓的血已经送至京城,就在陈宗贤的府门口公之于众,我们没回来前,祖父顺民意已
将此事交由陈宗贤审去查,他这个主事官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而今你我归京,人证物证皆已到了祖父手里,他如今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接下去,他会很不好受。”
他说话的声音很平稳,细柳着他,乌浓的长发披散,衬他神清骨秀,她再垂眼,他的手指因用了些力道而显露薄薄皮肤下分缕明晰的青筋,修长的手指一丝不苟地替她绑缚着手臂的竹片,但他的力道却极有分寸,没有让她觉得更疼。
立春不是它的末日,也不会是你的。”
忽然,他轻抬眼帘,昏暗的马车内,他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如有实质。
细柳怔怔地望他,他很快处理好她手臂的夹板,双指屈起替她拢了拢衣袖,解下她的护腕,做完这些,他才收回手。
马车中不知为何静了下来,细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用勉强还算好受些的那只手在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来,手心摊开在他面前“你掉的”
斑驳的光掠过她掌心的东西,仅有一对长耳比较能证明它是只兔子,晶莹剔透的兔子,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片刻“不是。”
细柳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又听见他道“本来就是给你的。”
细柳拢了一下掌心,眉峰轻动了一下“你偷陈宗贤的东西给我”
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偷”
昏黑中,陆雨梧揉捻着这个字,他的声音好似没什么情绪起伏,但细柳却从中感受到一丝讥诮,他缓慢地说“这原本就不是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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