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今时不同往日,在察举这种事上玩辞让,是要负政治责任的。
胆敢拒绝,可能会被打入朝廷的黑名单,若是遇上一个想搞你的郡大尹,甚至可能会下狱,连累宗族,否则宣秉、李业也不会匆匆跑路隐居深山去。
想到背后的家族,萧言还是怂了,讷讷地向张湛告罪,捏着鼻子应下了这“通言语”
的察举名额,位在第五伦之下,乖乖做他的牛后。
但心里对第五伦的厌恶,却又加深了几分,萧言只暗道:“张湛定是想着,第五伦年少寒门,能对他感激报恩。”
经过这一遭后,他们和张湛的关系,已经是举主和被举者。
萧言、王隆自有宗族阀阅,视察举为理所当然。
可第五伦和景丹,乃是张湛力荐才能入选,按照这时代的规矩,是要视张子孝为君的。
从此休戚相关,同褒共贬,被举者犯法有罪,举主会被牵连,反之亦然。
张湛将事说完,他清廉惯了,居然连饭都不留四人,景丹、萧言、王隆走出了厅堂,第五伦脚步慢了一些,回朝张湛作揖。
“怎么,伯鱼难道也要请辞?”
张湛板着脸,他已经将事情严重性说得很清楚,倘若第五伦敢再辞让,就不是赞叹其德行高洁,而是痛斥一番了。
“伦不敢。”
第五伦道:“只是心怀疑惑,我之前从未见过郡君,甚至还不识抬举,拒绝了你的辟除。
郡君却不以为忤,向朝中举荐我,又以我为四科第一……”
张湛大摇其头:“二千石官长纪纲人伦,佐圣天子劝元元、厉蒸庶、崇乡党之训哉。
举荐本郡贤人才俊,难道不是职责所在?有何奇怪?”
他只是在这个扭曲到不正常的世道里,做个一件该做的事,如此而已。
见第五伦仍拱手未起,张湛知道他不问清楚不罢休,遂道:“之所以举荐你,是因你孝悌德行冠绝郡中年轻一辈。”
“又因你在第五里做的事,兴义仓、补不足,深合圣人之意。”
“也因你在长平馆那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说到了老夫心坎里了!”
张湛感慨道:“方才我所说的宣秉、李业,世人对他们多有赞誉,以不仕为高节,以隐居为独行。
甚至有人将二人比作古代的伯夷叔齐,可在我看来,彼辈虽求仁得仁,却不足士人效仿。”
他也做过汉朝的官,食刘家之禄。
可在新朝却继续任职,没有选择不食新粟,当然有一番自己的挣扎和见解。
“孔子周游列国时,曾经在楚地遇上两位隐士,名曰长沮、桀溺,在拉着犁耕地。”
“孔子让子路去问路,二人知道来的是孔子,就对子路说,这天下纷乱如同滔滔洪水,混乱邪行流淌得到处都是,你要随谁一起去改变它们?还不如随吾等避世而耕。”
“子路将二人的话告诉孔子后,孔子长叹道:人怎能像鸟兽一般活着?天下若是有道,丘也不必如此辛苦去寻求改变了!”
张湛道:“伯鱼,我希望你学孔子,不要学长沮、桀溺。
这天下虽不尽如人意,距离三代之治尚远。
但正因如此,有志者才要去加以更易,而不是避世隐居,坐视世间道德沦丧。”
第五伦明白了,张湛也是个在季世里挣扎的理想主义者啊,难怪会认可王莽之政。
他欣然应诺,但心中却明白,自己的理想,和王莽、张湛是不一样的。
不过话说到这份上,这次是没法辞让了,他还能扔下第五氏,自己跑深山里隐居,或直接去投起义军不成?
更何况,第五伦也算摸清楚了这时代的逻辑:在官本位的社会里,想将名望转变成实利,你先要有个官职。
就他这水平,辛苦攀科技树种田一年,增加的亩产,可能还不如做官捞到的钱粮多。
小偷小摸搞到的镔铁,可能远远比不上做官后打通的渠道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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