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暧离得远,自然不像她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但只言片语间大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苦笑着点了点头,便垂下了脑袋。
她原本就猜想这其中定然有什么原由,所以一早心里边有了些准备,此刻倒也不觉得如何意外,只是心口像堵了什么东西,憋闷的难受。
就在片刻之前,当她走进这间屋子时,心里还涌起那么一丝希望,暗忖这世上仍存着些许关爱和温情,现在想想未免可笑得紧。
明明应该在庵堂里郁郁一生的人,怎么就平白无故的被接回宫,又恢复了公主封号呢?如今这样也在情理之中,世上的事原本就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好。
女儿家生来是苦命,生在皇家更是尤其的苦,自古以来无非是个帝王笼络交易,维系江山社稷的筹码,既然许嫁外邦,便由不得她推三阻四,就像当初舍身礼佛那样。
“公主先别烦恼,等奴婢去找她们问个清楚!”
翠儿说着便大步奔向门口。
“等等,不必了。”
她出声拦着翠儿,这种事问了只会徒惹烦恼,没得让心头更痛。
翠儿急道:“公主,那北方崇国虽然向化咱们中原礼制,但终究改不了夷狄本性,经年累月在咱们边境上烧杀掳掠,你是万金之体,怎么可以嫁到那里去?”
“不想去又能如何,我拗得过皇兄么?”
她的确不想嫁,可等到圣旨一出,两国和亲便成了,到时候止息干戈,解了万民涂炭之苦,朝堂四野普天同庆还来不及,哪会有谁替她说上一句话,又有谁会去管她以后的日子过得如何?
大约这便是她命。
“公主,那……那咱们该怎么好?”
翠儿也知道问了无用,小嘴一偏,急得哭了出来。
高暧被这声儿一招,眼圈登时红了,抬头望着她,强颜笑了笑:“你放心好了,走之前我寻个空儿跟皇上说说,看能不能让你去个好脾气的主子宫里服侍。
若是不愿,便出宫寻个好人家嫁了,也强过在这里蹉跎岁月。”
“不,公主!”
翠儿直接扑在面前跪倒,双手扯着她的裙角,哭道:“你去哪,奴婢便跟去哪,求公主千万别撵奴婢走。”
她听她说得情真意切,鼻子酸酸的,眼中莹着星光,强自忍着才没垂下泪来,咬唇道:“傻丫头,你也说那崇国是番邦夷狄之地,跟着我去又有什么好?说不定这一辈子就再也回不来了。”
翠儿抹泪泣道:“世上就只有公主待我好,奴婢再不会认别的主子了,若是眼睁睁地看着公主一个人去番邦受罪,奴婢还不如一死了之的好。”
她心头一动,眼泪终于滑落下来,脸上却作欢颜,点头道:“难得这世上还有你念着我,好吧,左右也不是马上便走,尚有些时日耽搁,你再想清楚些,若到时不想去了,再与你安排也不迟。”
……
当晚月色晦暗,夜风在宫墙殿宇间穿梭呼号,似哀鸣,似低泣……
高暧蜷在芬芳细软的绣榻上,却感觉身子冰冷,一阵阵地发抖,听着窗外树枝“沙沙”
作响,让她不由得便想起儿时独自一人在禅房睡觉,叫那山风尖哮的声音吓得蒙被大哭,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才只半日的工夫,她便觉得这深宫高墙之内与青灯古佛的庵堂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一般地孤寂难耐,披衣起来念了几遍净心禅,那颗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竟似这么多年的根基都白修了。
好容易挨到天亮时分,实在躺不住,便下了床。
翠儿也早起了,出去半晌就领着几个宫女端了汤水和早膳进来,她食不甘味,草草吃了两口就搁了筷子。
不多时,冯正进来禀报,说传旨的内侍到了,在外头候着。
她知道躲不过,便让翠儿服侍着更衣梳妆。
这次是皇上传见,翠儿不能跟着,这丫头红着眼眶伺候她穿好新送来的织金方补的比甲袄裙,梳了髻子,钗好头面首饰,一直跟到门口,目送她孤零零地一个人上了宫轿,眼泪泫然欲滴,看得一众宫人内侍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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