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允时脊背挺直,步伐沉稳,本应是意气风发、随性恣意的弱冠年纪,身上总透着一股难以接近的冷冽之气。
他踱着稳重的步伐朝余安走去,站定时挡住了一片日光,阴影将只及肩膀处的少年悉数笼罩。
沁着寒气的嗓音在余安头顶响起,不带一丝温度,“应大理寺告示者,若言行不一,当即处死。”
几近未时,烈阳高照,大理寺门口的人却越来越多,但大多是来看笑话的。
午间有一个小乞丐不知天高地厚和大理寺叫板的事情,传遍了巷子。
城内无事的百姓,个个揣着瓜仁儿出来看戏。
大理寺的告示已被揭了下来,贴在离人群更近的木板上。
余安将包袱小心放在一旁,走近那张画着骨头的告示。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她所处的地方没有一点遮阳的东西,六月的太阳已初现火辣的势头,晒得她额头渗出了细汗。
画像中的骨头目测十寸长,但实际应有十五寸左右,是一根成年女子的胫骨。
两头尖端处凸起却呈圆润状,表层有密集的细孔分布,但为何只延伸到了中端上方?
余安有些不解,从骨层表质上来看,这应是一具逝去约莫五年甚至更久的女尸。
按理来说,表层的细孔最低应当延伸至中间的细骨处,但那里一片光滑。
再者,大理寺不会无缘无故拿此案做题,定然是其中有什么玄机。
她能确定这具女尸是被人害死的,只是画像上的骨头怎么会没有一点黑色的毒迹——
她正思索着哪里不对,人群中一道苍老的声音倏地响起,只见一位古稀老者摸着白胡子慢慢走了出来,漫不经心道:“这案老夫也能解,老夫不要那差事,只求个一两银子讨个赏头。”
“这是一根死去六年的女尸胫骨,看着纹理定是死于非命。
不知这位官爷,老朽可答对了?”
那官兵本欲发怒,听到话后眼露惊色,连连点头,众人也不由惊叹。
老者手靠在背后,一副笃定的模样,“一看便知这具女尸定是受奸人所害,生前被灌了一碗毒物,毒发身亡——”
“非也!”
余安扬声打断,她虽知这般有些无礼,但这次进入大理寺的机会可遇不可求,而且这位老者所言并不对。
老者一听,上下扫了一眼污手垢面的少年,当即皱眉,“你是哪里出来的毛头小子!
老夫祖上行医,又从事画像二十余年,怎么会看错!”
余安抬手对老者作揖,以示歉意。
她走到那张画前,伸出白细如葱玉的指尖,顺着骨头的顶端滑向尾端,在中右的位置点了点。
“此为一具陈年女尸的胫骨,但并非死去六年,”
她开口便是清亮的嗓音,“而是”
“四年。”
此话一出,站在一旁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陆允时,眼睛闪过一丝暗光。
“不瞒各位,我最初细看时也以为是六年。
但诸位请看这中间的细骨处,一片光滑,和两端的密集空隙截然不同。
每个人的骨质与骨龄是不同的,即便先前做出了伪装,之后也会现出原形。”
那老者似乎还有些不服气,脸红脖子粗,“就算你说的是对的,那你方才说她并非死于中毒,是何缘由?!”
这便是关键所在了,寻常的画师都会这么认为——眼见为实。
但,她不是寻常画师。
她本名虞桉,出身仵作世家,自幼习医术,对人的身躯了如指掌。
七岁那年凌家被诬陷满门抄斩,她不知被谁所救,诈死逃脱后去往西域的西洲,昏死后被一个精通画骨的师傅捡走。
自此隐姓埋名女扮男装,被师傅当成男儿教养只为叫她继承衣钵。
在西洲的十年,她和师傅住寒窑,吃草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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