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仲九看着她,“要怎么样你才答应?”
明芝却不做声,片刻后笑了一笑,“你肯去死?”
徐仲九垂下睫毛,坚定地摇了摇头,明芝笑道,“那不就是。”
她把两张钞票放在桌上,漫不经心地说,“保重。”
徐仲九低声道,“我不想死,所以请你帮我,你是我找得到的最好的帮手。”
也不管明芝听不听,他絮絮说来,原来沈凤书虽然体弱,却没跟文职人员一起撤向后方,他加入军校的教导总队留守南京。
南京沦陷,死伤无数,沈凤书侥幸未死,只不过离死也不远了。
徐仲九有意救他出来,但谈何容易。
“他死不死,关你何事?”
明芝信徐仲九所说字字是真,然而这个真之外定然另有别情,她总不会白认识他!
徐仲九抬眼看她,又说出一段话。
救了沈凤书的是洋人,这洋人也是胆大,拍下许多屠杀的相片和影像,“这批资料必须马上转移,并且尽快公布于世,以取得国际支持。”
明芝讶然,简直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是,她知道那些罪恶,《每日时报》已有头版新闻,“大规模的抢劫,对妇女施暴,杀戮平民,把中国老百姓从家中赶出来,大批处死战俘与强迫征集壮丁,把南京变成恐怖城市”
。
人心肉长,她难过,更是难堪,自己的国家竟然积弱如此,被欺负到了这个地步。
可是,她也知道,那是虎口,纵有三头六臂,恐怕也无法脱险。
做不到,那最好不闻、不问,免得白白地心痛。
“帮我。”
徐仲九握住她的手。
她做不到。
见明芝出来,司机立马为她打开后车门。
苍灰色的天空,阳光稀薄,外面和室内是两个世界,明芝眯起眼睛。
在这块地头她每天踩在刀尖上,但从没觉得疲倦过,只为这是必要的付出,谁教她想做自己的主。
可此刻,她深深感觉到无力和麻木,因为无论再怎么努力,她终究是井底挣扎的蛙,能辖制的也就一小块泥塘。
“回家。”
明天以后,那个家也将不再是家,即使她安排得再妥当,逃仍是逃。
明芝长长呼出一口气,倒是没有心如刀割,她不过一个老百姓,能护得住自己已属不易。
到了家,宝生娘迎上来,嘁嘁地向明芝报告,“季家的小小姐在。
请她回去,她怎么也不肯。
我怕她冻着了生病,就让她进来等您。”
明芝吩咐过,她不见灵芝。
宝生娘捏着小心,怕触到她的逆鳞,这会小心翼翼跟在明芝后头,接过她的大衣。
不过明芝并没动怒,缓步走向客厅,一边叮嘱上甜点,“要热的,核桃露吧,多加些冰糖。
山药糕也来点,不要放猪油。”
宝生娘一厢应,一厢流水般布置下去。
那边灵芝跟小炮弹似的,听到声音已经奔出来,一头扑在明芝怀里,“二姐!”
她抬起头,满面孔泪痕,“多谢你,可……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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