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作此语,他又说得又快又急,明芝还没来得及阻止,已经说完。
这下她也想长叹一口气了,固然她介意他的心狠手辣,却也没有任何指望老天帮忙的意思,俗话说愿赌服输,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你何苦-”
话没说完,明芝听到一声轻微的异响。
她闪到徐仲九身前,看向拐角处厉声喝道,“出来!”
卢小南双手握枪,应声而出,“我认得你。”
这是说给徐仲九的,他目光躲闪着想避开明芝,倒像被枪指着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她。
徐仲九并不讶异,“你跟着我们跑了几条街,想报仇?”
他把明芝拉到身后,解开对襟褂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来啊。”
卢小南一咬唇,“别以为我不敢。
徐仲九,你出身大家,又受过教育,本该有番作为,才对得起家国的培养,如何自甘堕落替人做打手!”
徐仲九挑了挑眉,是个笑眯眯的模样,“那我应该怎样才能有番作为?”
卢小南语涩,旋即又转强硬,“你加入复兴社做那人党同伐异的工具,岂不辜负十年苦读所学的法律!”
徐仲九啧啧两声,“好个大义凛然,实话告诉你,什么家啊国啊,它们给我什么好处了?我自生自长,谁给我好处我就替谁做事。
你要是出得起价钱,我也可以帮你。”
“无耻。”
卢小南牙缝里迸出两字,忍不住看向明芝,想看她听到这种言论是怎样的表情。
徐仲九察觉到他的目光,又是一笑,“别看你二姐姐,她和我一样。
你们瞧不起我们,可你们住洋房出入小车,对世上的苦难知道个屁!
道德?哼!”
他冷笑道,“跟饭都吃不上的人讲这些有用吗?你们逼迫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时,有没有想过她真正想要的,又有谁站出来帮过她?”
卢小南多多少少听过明芝的事,此时被徐仲九提及,心里一愧。
他父亲在世时曾经禁止他和明芝接触,只为她离家出走,又误入歧途,已经染黑,而他不愿违背父亲,确实远着她,直到……父亲去世。
徐仲九见枪头向下,知道时机差不多了,卢小南已被说动。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徐某奉命行事,当日得罪之处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除,不妨今天一命还一命。”
卢小南眼神茫然,摇头道,“不成,那样我也是随意使用私刑,和你们有什么区别。”
说话间徐仲九已到跟前,猛地夺过枪,反而指向他,“前怕狼又怕虎,知道你父亲为什么成不了事?秀才造反,读书读呆了!”
卢小南一抖,片刻后反而镇静,命在他人掌中,何必做乞怜样。
徐仲九随手卸了子弹,把空枪还到卢小南手里,“小孩子不要动刀动枪,要是伤了你,你二姐姐又要跟我闹意气。”
他回头朝明芝看去,却见她已经走出甚远,转念间已经猜到她的心思,当初劝她嫁给沈凤书的人可也包括他。
放出去的已经收不回来,她已知尝到自由的滋味,怎会愿意放弃。
徐仲九啊徐仲九,他自嘲地想,今时今日,你还能拿什么困住她,金钱,权力,还是柔情?
倘若明芝听到他的心声,却是想说这些她都想要,但不能等别人给。
她凭本事自取,是多是少都认。
货仓已经聚了五六十个精壮青年,宝生自顾自专心码银洋,理也不理别人扔过来的话头。
宝生的几个师兄站在一侧,他们每月能从明芝处领到一份厚厚的薪水,足以吃香喝辣,因此铁了心走这条路。
眼看众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响,从嗡嗡嗡突破到听得清话语,“小吴老板,什么时候开工啊,家里还等米下锅。”
宝生放好最后一块银洋,头也不抬,“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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