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她所料,裴渡闻言果然皱了眉,连一贯冷如白玉的侧脸上,都隐隐显出狼狈的红。
他想要解释,却笨拙得不知应该如何开口,只得垂下长睫,暗着眸子道:“谢小姐,我――”
房间里静默了短短一瞬。
裴渡低着头,终于把所有自尊放下,哑声告诉她:“如今的我是个麻烦……恐怕无法再与谢小姐相配。”
他不想亲口承认这句话,哪怕一直都心知肚明。
好像只要一说出来,谢小姐就真的会离他而去,去往越来越远、遥不可及的地方。
月色破窗而入,少年清隽的面庞被映出瓷器般的冷白。
谢小姐一直没做出应答,他一颗心悬在半空,好似正在经历一场漫长的凌迟,被小刀一点点切割,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忽然他听见谢镜辞的嗓音:“……你过来。”
她停顿须臾,加强语气:“低头。”
裴渡不明所以,只能依言再度俯身,脑袋垂落的刹那,有股风从头顶掠过。
有什么东西落在他头上,轻轻揉了揉。
“谁说你是麻烦。”
姑娘家的右手纤细柔软,拂过他间,带来有些痒的、从未有过的奇妙感受。
谢镜辞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无论如何都怪不到你头上去,那群心术不正之人,他们才是麻烦――你会成为修真界里最厉害的剑修啊,其他人羡慕崇拜都来不及,干嘛要妄自菲薄。”
她说罢迟疑片刻,语气别扭又生涩,却也有认真的温柔:“想和我一起回家吗?”
她没有刻意说“谢家”
。
“回家”
这样的字眼,听起来就像是……那地方属于他们两个人。
堵在心口许久许久的那块巨石,在此刻裂开了一道痕迹。
旋即裂痕如蛛网般扩散蔓延,当巨石轰然碎开的刹那,自少年漆黑黯淡的眼底,溢出久违笑意。
裴渡说:“好。”
今夜生的一切皆是恍如梦境,直到与谢镜辞告别,从她房中离开的时候,裴渡都觉得脑袋在懵。
可无论如何,他都是打从心底里觉得欣喜的。
裴渡一边迷迷糊糊往前走,一边抬起手来,摸了摸头顶。
自己摸的时候没有任何感觉,然而一旦伸手的那个人是谢小姐,每根头都像被通了薄薄的电流,裴渡并不讨厌那种感觉。
……好开心。
被她接纳也是,摸头也是,都是令人感到开心的事情。
他的卧房就在谢镜辞左边,裴渡心绪不宁,连从怀里掏出钥匙的动作都格外缓慢,还没来得及抿唇掩盖嘴角笑意,就听见有谁问了声:“开心吗?”
他没做多想,回答全凭条件反射:“开心。”
答完了,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裴渡指尖僵住,于顷刻之间迅扭头。
谢小姐正勾着唇倚在门边上,满眼的笑意几乎掩饰不住,从圆润黑瞳溢出来,散落在长廊黄澄澄的烛光中。
裴渡:……
裴渡脑袋轰地炸开,热气来势汹汹,转眼便席卷浑身脉络,烫得他耳根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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