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暮浑身一颤,急忙摇头,“没看到。”
她抽回手,迅绕过她们,钻进门洞前那扇弹簧栓木门里头去了。
楼道里的凉气瞬间钻进毛孔,令她头皮麻。
李奶奶纳闷,“我儿从市里回来,这个点儿应该到家了,今儿怎么……”
旁边女人很有眼力劲地安慰说,“我下午还看到李厂长的车停在学校附近,这会儿李厂长说不准是被什么别的事绊住脚了,厂长可是个大忙人。”
又有人说:“还不是为了厂里的展,我们的矿泉水质量这么好,他们别的省却非要搞个什么保护措施,不让卖我们的水,这段时间多亏了李厂长,我们的水才能往外省卖。”
又一个插话,道:“是啊,以后销量高了,那我们的工资又能提一提了。”
“不止提工资呢,福利待遇也要好,说是这个暑假要给子弟中学投资一个水泥操场呢,李厂长去学校恐怕就是为了这件事,出差刚回来就马不停蹄去了呢。”
“李厂长又要辛苦经营厂子,又要为子弟们费心,李奶奶,你养了一个优秀的儿子……您不知道,这两年赶上下岗潮流,小双山县也有好多人没了工作,只有我们厂的职工有福气……”
身后弹簧门自动关上,外面生机勃勃的场景随着门合上的瞬间被楼道里的昏暗挤压成了一道明亮的线,女人们的恭维声和谄媚动作被切割、被压缩,只看得见满头白的李奶奶,努力端坐着,伸手够着头顶,往头上抹油。
姜暮快步上楼。
……
刚弯过二楼的扶手,便听见三楼传来的打骂声,“别的同学都能憋住,你他妈的下面有缺陷?”
“遗传你的基因,肾功能不好。”
回答讽刺而戏谑。
“啪——”
劈头一耳光,人撞在餐桌上,出碗筷叮咣落地后稀里哗啦的声响。
“你他妈的,有你这么跟老子说话的吗?今天我非打死你,让你知道长幼尊卑。”
桌椅掀翻,碗筷落地,夹杂着窗外破面包车尖锐的鸣笛声,风声,孩子们的鬼叫声。
胡同口崩爆米花的大爷喊,“开锅了!
开锅了!”
然后,“哐——”
,整栋楼都跟着晃。
这一层三户人家,姜暮家住张朝家对门,中间一家就是厂长李舰家。
旧楼隔音不好,防盗门质量也不行,清晰度之高仿佛她就站在屋里一样。
姜暮放轻脚步,颤颤巍巍走上楼梯。
“你就跟你那个妈一样,不打不消停!”
鸡毛掸子抽在防盗门上,抽在人身上,姜暮仿佛听见青春在伛偻成长的撕裂声。
张文斌打了十几下,张朝都没吭声,楼道里的声控灯却亮了又亮。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歇了,防盗门被推开,张朝顶着一脸血晃了出来。
过道狭窄,姜暮后退几步,视线下意识落在门缝里,地板上的碎玻璃,碎酒瓶子,碎碗,筷子,板凳腿的木茬……凌乱、悲怆、惨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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