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园的垂花洞门外,陶从时一身家常长衫,正负手在那里等他。
他抬头睇向谢缜,夹杂着几分嘲弄,道:“请。”
谢缜原本还想着陶从时会继续拿大棒子招呼他,这一路可是硬着头皮走来的,此时见他并未阻拦,反倒觉得意外,甚至有那么一瞬,觉得或许是自己的悔改令对方有所改观,于是看到一丝希望。
然而未等他唇角的笑意挑起,待看到园内漫步的两人时,谢缜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盛夏的陶府花园里浓荫覆地,陶氏一身修长的道袍,身姿窈窕如旧。
她的身后跟着一位中年男子,身上是极精干的打扮,隔着两三步的距离,两人漫步在绿荫小径上,不见亲密,也不见疏离。
那中年男子的背影挺拔高壮,即便已有多年未见,谢缜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宋远,当朝排得上号的名将,年过三十而未娶,从少年时开始,哪怕陶氏曾嫁作人妇,也一心一意只系着陶家青青。
这是藏在谢缜心底的一根刺,深藏了十余年,未能溃烂,却越戳越深。
当年的宋远和谢缜可以说是京城中文武并蒂的俊才,谢缜以才华扬名,宋远则是武事精通,十八岁时就曾击退东海水师,也曾是京城无数闺秀的春闺梦里人。
只是谢缜出身公府,文雅风流,一篇文章出来,轻易撩动无数芳心。
相较之下,常常往来海上的宋远则稍稍逊色,毕竟闺秀们看得到谢缜的锦绣文章,却瞧不见宋远率军杀敌的风采,况女儿家心性柔和,大多喜欢温和谦雅的男子。
陶氏是太傅之女,自幼受家学熏陶,天性便会亲近文人,自然也不例外。
那时的谢缜便知道宋远深藏着的心思,在娶得美人归后,一度曾觉扬眉吐气,远胜宋远。
然而十年过去,美人得而复失,当年的文雅才俊已显颓废,如日头过了中天,渐渐沉沦无名,甚至有时候被人视作笑谈。
而英勇小将却变得愈发沉稳,久经战场号令水师,身上有一股莫可名状的威仪,端端正正的往那里一站,便叫人心生敬畏。
刺目的阳光已被层叠的枝叶滤去,谢缜看向缓行慢谈的两人,却还是觉得刺眼无比。
“宋将军是昨晚连夜赶来的。”
陶从时在旁边淡然开口,“珺儿昨天大婚,青青暂居府中,今日故人相逢,正可一叙。”
谢缜只觉得喉咙里发干,像是有火苗在熏烤一样,“她昨天,也在这里?”
陶从时唇角动了动,并未回答,过了片刻才道:“她在玄妙观里很清净,谢缜,往事已矣,紧抓着不放只是徒劳无功。”
“那宋远呢?”
“他不像你。”
陶从时并没打算让谢缜久呆,叫他看完了这场景,便伸了伸手,做出逐客的姿态。
曾经也是把酒论诗的少年好友,却在那一场婚变之后,走向了截然不同的路途,如今两人之间,就只有冷淡疏漠。
两人气氛冷滞的往回走,谢缜眼睛盯着路面,脑海里晃来晃去的却还是刚才那副场景——那样平和,仿佛只是阔别多年的老友重聚,而他则像个局外之人,突兀的矗立在那里,永远无法靠近。
“青青她……”
谢缜艰难的开口,拳头不自觉的握起,“打算跟了宋远么?”
“哈!”
陶从时木然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一声嗤笑之后,仿佛看笑话一样瞧着谢缜,“十年过去,原来你还不明白当初曾是怎样的伤害?宋将军十年如一日,青青如果想跟了他,又怎会在观中等到今日?”
“那她?”
谢缜声音一顿,却又无比清醒的意识到,陶氏即便不会嫁给宋远,那也绝不可能再跟了他。
陶从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谢缜。
已经有十年了,他面对谢缜的时候除了大棒子就是冷言冷语,还是第一次认真的解答,“谢缜,枉费你自负才华,原来还是不明白这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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