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野猪生得肥硕,连毛带刺拿大秤一称,足有三百多斤,劈半剁开,江石那一半还了江二家,倒还能饶剩得二三十斤肉。
村人本就爱聚众闹事,村中乍出还肉的事,有如瓦舍里开杂戏,除却老得走不动道与那小得不能走道的,各家各户扶老携幼,真个全村出动。
施老娘也不知厌恶江二娘子,还是就爱下人脸面,尖着噪门气势如虹地指使着几个村妇架锅搬柴打水烧汤烫皮杀猪。
阿萁牵着阿豆立在老樟树下,眼见片刻的功夫,村中空地便架起了两口大锅,熊熊火舌舔着锅底,有半大村童还嫌火不旺,撅着屁股趴在那鼓着腮帮吹烧火棍,旁边一个略小些的,偷拿了家中的蒲扇抡着吃奶劲煽风。
等得架好杀猪凳,立起杀猪架,锅中水已烧得腾腾沸滚,两个短衣青壮帮忙抬了个澡桶,几人妇人边挽着袖舀着滚汤,边驱赶村童:“快快站远些,仔细烫得你皮流肉烂。”
施进与赖大都杀得猪,二人搓了麻绳绑了猪前腿,横插了一根竹杠,气下沉,力喝一声将那猪抬进澡桶烫个皮开毛褪,野猪毛长皮厚,二人又各拿一把利刀去刮猪毛。
赖大心里有气,拿刀刮得猪皮“噌噌”
有声,刮几下拿眼剐几眼江二与江二娘子,也不与人说话,只咬着牙切着齿,不像在刮猪毛,倒像在杀人。
饶是施进迟钝,都看得头皮麻,奈何他不擅言辞,说不来什么劝慰的话,只好也跟着闷头刮猪毛。
赖大见了,大为恼怒,心道:施大这厮莫不是与我较劲的?输人不输阵,今日出门撞着打头风,须得挣回颜面,也好叫人知晓我的厉害,别个再欺到我头上。
他忽得又卖几分力气,施进大为不解,心疑:莫不是江兄弟要与我比试比试,好出出心头恶气?也罢,今日他险些丢了儿郎,我需得陪他这一遭。
这二人对别矛头,这个刮了前脚,那个捉了后腿,这个刮了后脖颈,那个净了猪后腰,二人直累得气喘如牛、汗出如浆。
直把阿萁看得目瞪口呆,心道:阿爹与江阿伯你来我往,怎得像小童争锋?再看施老娘,被几个妇人簇拥中间,好不得意,嘴上还要哀声叹气,在那道:“生得粗手大脚,只种得地张得弓。”
阿萁在心中偷笑,暗暗偏过头,转眸见江石半弯着腰拿水洗脸上的血迹,洗罢脸,又摸出那把尖刀来,擦拭得干净,拿嘴叼着刀刃,空出两手束紧腰带,这一勒愈显得腰窄一把,身形如鹤。
赖大、施进剃好猪毛,又合力将猪挂上杀猪架。
赖大心里得意:险把手腕给折了,到底没输给施大;施进却是不大高兴,心道:竟是我落了下风?改日定要找补回来。
赖大如了意,原本横眉怒目活似庙里金刚,眼下却开怀大笑,唤江石道:“大郎,来,你来下这一刀。”
江石也不多话,撩起衣袍一角别入腰间,提了尖刀上前。
阿萁忙将阿豆的眼睛掩住,生怕她看了杀猪破肚心里害怕,晚上要被魇住哭闹。
她掩了阿豆的眼,身畔一个同在看热闹的村妇见了,好心笑道:“施家小娘子,我也帮你遮挡。”
阿萁笑着谢过,脆声道:“婶娘,我不怕呢。”
江石听见这话,回过头来看她一眼,眉眼间微有讶异。
阿萁被看得不明所以,茫然地眨了眨眼。
她双眸黑亮,眼尾似让人拿笔一勾,微微上扬,好似在问:你怎这般无礼看我?江石不知怎的,唇边便染上一抹笑意。
阿萁被笑得更是疑惑,不禁乱想:他许是笑我胆大不知害怕?又许是不信,疑我说的是大话?
却不知江石看她,满心想的是:施家的小娘子不与别个相同,好生有趣。
有村老拿了木盆接在杀猪架下,心痛道:“可惜这猪放尽了血,不然倒可以接个半盆。”
江石拿着刀挽了个刀花,道:“打死已也是侥幸,再不好贪别的。”
里正立一旁笑道:“这话有理,贪大图小反倒两头落空,这般肥大的野猪,能猎来已是难得。”
又告诫村中一帮蠢蠢欲动的青壮,“施进与江石都是各中好手,两人合力才擒杀得野猪,你们切莫眼热妄动,这畜牲生得獠牙,浑身几百斤的力气,一个不慎,被顶个肚穿肠流可非顽笑。”
围着的几个青壮大为不服,施进确实打得一手好猎,又生得孔武有力,村中他认第二,无人敢居第一,这江石却还是个少年郎,腿不粗背尚薄,不见得多少强壮。
他们正眼气,转瞬又没了声,那身形尚显单薄,脸上犹带青稚的少年郎江石,执刀立在杀猪架前,干净利落地将尖刀插入猪脖颈中,手起刀落切豆腐般从上至下不费吹灰之力似得拉开了猪肚皮,猪下水唏哩哗啦淌流,直装了满满一盆。
他们看得心惊,江石却是神色寻常,显见是做惯了这等开膛剖腹的勾当,既杀得猪,自也杀得人。
几人再看江石,只觉又是一个杀胚。
看他行事,待生母是没半点情义退让,天生一副冷心肠,哪日不顺他的心气,说不得就能犯下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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