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爽的山风缓缓吹过,吹得人心头的不快尽数飘散,看着巫琛慌里慌张的背影,项锐辚觉得心情愉悦的同时,似乎正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暗暗萌生。
4
吃完午饭,在苗寨到处逛逛,看了表演,再乘船返回下山的路口,满满当当的一天玩下来,坐车下山的时候,大家都累得没什么精神讲话——项锐辚则是本来就不喜欢讲话——反倒是先前有些小小消沉的巫琛一路兴致勃勃地讲故事唱山歌,清亮的歌声让颠簸的山路也成了享受,所有的人都感染了那种单纯的欢乐,掌声时不时响起,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的项锐辚都忍不住勾起唇角,绽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欢快的歌声在一次急刹车的尖锐噪音中戛然而止,一车人差点从座位上颠下来,项锐辚一个箭步冲上去,扶起趴倒在方向盘上的司机,问:“你怎么了?”
“石大叔?!”
巫琛也忧心忡忡地凑过来,司机捂着右腹部痛得脸色发白,额角冒出大滴大滴冷汗,不住地干呕,项锐辚把他挪到排座上放平,抬头问:“有没有医生?”
惊惶失措的游客们被他冷静沉稳的声音镇住,有个男客人跑了过来,观察了一下疼痛的部位,又在大叔的肚皮上按了几下,说:“有可能是急性阑尾炎,最好马上送医院。”
“可是……我们怎么下山?”
有人小声说出大家的心声,巫琛掏出手机要打电话求援,还没开始拨号就被项锐辚按住,指了指躺在后面的大叔,说:“你照顾他,其它人坐稳、扶好。”
硬悍的长相和强势的压迫感让所有人乖乖听令,项锐辚坐到司机座,发动车子,风驰电掣,一路猛按喇叭,在山路上呼啸飞驶,完全是一副“挡我者死”
的霸气,一车人开始吓得脸色发白,在急转弯时还尖叫连连,后来经过几次有惊无险的错车和急弯,一个个又把心放回肚子里,对项锐辚直挑大拇指。
巫琛尤其兴奋,大声喊道:“项大哥,你好厉害!”
废话,他算是被这名字坑苦了,车辚辚马萧萧,注定要摸方向盘,而且车技更是磨练得出神入化。
“那个,土匪大哥,你以前是司机吗?”
有个女孩子好奇地问,项锐辚轻描淡写地带过:“开过两年公交。”
说起开车他也算家学渊源,父亲是司机,他在十五岁那年就已学了一身娴熟技术,十八岁顺利考到驾照,没上大学,直接开大型货车干起了长途货运的行当,虽然辛苦,但是赚钱比较快,短短几年就攒足了娶妻生子和赡养父母的钱,于是从货运这一行退下来,在市区开起了公交车。
只是后来遇到骆清,原本的人生计划悉数打乱,否则他今天也不会在此时此地临危受命了。
不过论技术,他是在无数实战中千锤百炼出来的,拉货载人皆拿手,而且保持着上路至今无事故的优良纪录,别说撞到人了,连跑到公路上的鸡鸭都没轧死过一只。
沿路的风景飞快地后退,项锐辚一路狂奔,硬是把车程缩短了三分之一,把石司机送到医院,再把一车乘客安全送回凤凰。
巫琛对他这个见义勇为的救难英雄崇拜得五体投地,到旅行社交差的时候,把他的壮举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又给项锐辚引来不少赞美之辞,听得他烦不胜烦,巫琛看出他的不悦,填完工作表,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项锐辚回客栈。
“一会儿下来吃晚饭吧,我阿婶手艺很好哦!”
巫琛一直送到他进房间,扒着房门邀请,项锐辚看着少年充满期待的脸庞,狠下心摇摇头,说:“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这小鬼对他的影响力已经超出了路人甲路人乙的程度,让他心中生出隐隐的不安,所以决定在情况还可以控制的时候,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巫琛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太纯真不谙世事,和自己这种一身沧桑的人混久了,会被污染的。
刻意无视小鬼眼中的失落与不舍,他阖上房门,洗去一身的疲惫,换好衣服出门。
5
吃过晚饭,已是夜幕降临,他走下石阶,沿着江边漫步,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僻静地方坐下,点燃一支烟。
两岸璀璨的灯火映着他的眼,江水默默流淌,几盏河灯漂荡在水面上,微弱的火光很快湮灭在水中,江对岸的酒吧里传出有人弹吉它的声音,和着波荡的水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轻易地勾起万千思绪。
他用一年的时间在全国各地游荡,赏遍美景,想借此忘记骆清的背叛所带来的伤痛,然而越是漂泊,那些感情的残渣越是不停地随着思潮翻涌而上,堵塞着他的心,那种沉闷窒息的感觉只能偶尔麻痹,却根本无法排解。
只有看到巫琛毫无心机的笑容,他才会觉得覆盖在心房之上的陈年积雪渐渐消融,露出掩在下面的累累伤痕,让他难堪之余,本能地想要逃避。
没多少人愿意面对自己的脆弱,特别是,还不知道该如何抚平伤口的时候。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冥思,抬头一看,果然,那个碰了钉子也不气馁的小鬼,正抱着一堆河灯朝他走过来。
“要、要不要放河灯?”
巫琛像个犯了错误等候处罚的小学生,拘促不安地站在他面前,项锐辚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先前简直像在欺负小孩子,他摁灭烟头,拍拍身边的空地示意少年坐下。
他总觉得这小鬼有点怕他,当然以他这样吝于微笑的凶巴巴长相,会怕是应该的,可是怕他又爱黏他,这就让项锐辚百思不得其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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