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雨凌晨行远路至昭德陵见到昔日伴当的面,大悲大恸,幸有裴萧元耐心陪伴了一整日,心中方稍觉抚慰。
此刻回来,她也感到疲倦了,然而躺下,却还是无法入眠,闭目,脑海里便时而浮现童年无忧无虑的画面,时而是梦中阿娘的幻影,时而又是如今阿耶那憔悴得可怜然而思及又令她恨极的一张老脸。
种种念头,轮番在她心中交织隐现,肝肠也如绞结在一起,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听到坊中敲更人经过附近街巷打的更漏之声,方知已快三更,窗外,月在中天。
裴萧元住她隔壁,若是回来,应有响动。
今夜已经这么晚,他仍是事务缠身?
想到他昨夜一夜无眠,白天还费心思陪伴自己,应当比她更是乏累,絮雨更是睡不着了,侧耳听了片刻外面的动静,忽然又想起今晚回来,一直也不见青头露过面,实在反常。
难道是他上街回得太晚,被关在了坊门之外?
睡不着。
絮雨正要出去瞧瞧青头,这时听到外面送来了院门被人轻轻叩动的声响。
是裴萧元回了,寻她?
絮雨草草披衣,手托一盏火烛,穿过院落,打开门,等看清来人,不禁一怔。
不是裴萧元。
竟是紫云宫里的内侍杨在恩。
只见他躬身向她行礼,用极是恭敬的语气说道:“半夜打扰小郎君清眠,实是罪该万死,只是奴奉命而来,想请小郎君去一个地方。”
他是宫监,既然称“奉命”
,那自然是奉皇帝命了。
“是入宫吗?何事?”
她问。
“小郎君随奴婢来便知。
马车已在外等候了。”
杨在恩应是感到了些许来自于她的不愿,语气恭敬之余,更是透出几分惶恐。
絮雨只得收拾好出来,上了一辆停在裴宅大门外的马车。
启动后,很快来到坊门前,那门已经开着在等候。
随后,马车出坊上街,在两队骑卫的持护下,走在月光之下那空荡荡的大道上,往北而去。
絮雨本以为要被带去皇宫,然而走了一段路,来到城北,她发现车头转向,往西驶去。
她推开厢窗往外看了片刻,忽然,若有所悟,心跳倏然加快。
竟和她想的一样。
车轮辚辚,带着她穿过那面种着老石榴树的坊门,继续走片刻,缓缓地停在了簪星观的大门之前。
杨在恩从马背上飞快地下来,站在车门前迎接絮雨,等她下了车,躬着身,引往大门方向,轻声地道:“请小郎君入内。”
簪星观的门被两名宫卫左右推开。
絮雨默默走了进去,门在她身后又无声无息地闭合。
今夜,女冠观内应已清空。
她从前门进去,耳畔除她和紧随在旁的宫监所发的轻微的靴步落地之声,一路阒寂,不见半条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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