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说等着吧,门内传出一串粉底皂靴踩踏青砖的声响,哒哒地,往远处去了。
隔着绯红的大门,有人在后边喁喁低语,不多会儿就听见说“落锁”
,然后小富从里头迎出来,就地打了个千儿,“姑娘来了。”
嘤鸣嗳了声,“主子这会子安置了么?”
小富说:“哪儿能呢,时候还早得很呢。
主子才从乾清宫回来,也就前后脚的工夫……姑娘快别在外头站着了,进来吧。
原瞧着是您,不等通传就该开门才是,可宫里规矩重,还请姑娘见谅。”
说着看见她手里的食盒,笑道,“您这是给主子爷送荷叶粥来了?先头主子还说今儿酒膳腻得慌呢,可巧您就来了,倒像约好了似的。”
嘤鸣只是笑,因为除了笑,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应付这位皇帝跟前得宠的太监。
想了想道:“熬粥时候长,等摘了荷叶一应收拾好,已经到了这会子。”
小富的话里依旧庆幸满满,似乎她能来就是好的,“不碍,主子爷勤政,不到子时且不能安置。
往后您走动,要是下了钥,就打人上月华门值房里找奴才来,奴才入夜只管看守养心殿门禁,天天儿都在里头上夜。”
嘤鸣点点头,说了声谢。
晚上夹道里死一样的宁静,天上月亮也白惨惨的,照得这世界有些凄惶。
嘤鸣思量了再三对小富道:“我把食盒递给您吧,您替我往御前送。
时候这么晚了,万岁爷正忙公务,见了我又得停下……”
停下挤兑她,不也费工夫么。
小富却笑得讪讪,“姑娘别难为奴才,宫里旁的都好传递,唯独这进嘴的东西,必要一人一送到底的。
这么着既是疼了奴才,也是为了您自个儿,毕竟出了岔子,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不是?”
嘤鸣听了没法子,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养心门。
正殿里灯火通明,因着皇帝要办事,十几支通臂巨烛燃烧着,把殿宇照得亮如白昼。
皇帝才刚在御案前坐下,折子没打开,毛笔也搁在笔架上未蘸墨。
只是正色坐着,仿佛在等她自投罗网。
嘤鸣紧走几步上前,把食盒交到三庆手里,自己退回堂下地心儿,掖起两手给皇帝蹲福请安,“禀万岁爷,奴才奉老佛爷旨意,来给万岁爷送荷叶粥。
这粥是奴才的手艺,什么都没搁,单是粳米和荷叶熬成的,给主子开开胃。
若是入不得主子口,还请主子恕罪,奴才下回学好了本事,再做了孝敬万岁爷。”
三庆揭开盖儿,一阵清香扑面,里头白玉的小盅里盛着碧绿的粥,光是瞧着,就知道吃口应当不差。
底下人送了银针来,他把针放进盅里,略等了会儿见一切如常,便呵腰往上呈敬。
谁知才递到一半,皇帝抬手叫退了,三庆顿了下,重新端着八宝托盘,低眉顺眼侍立在了一旁。
嘤鸣此时有些彷徨了,照理说是太皇太后叫送的,皇帝就算不喜欢,总要略进一口领了太皇太后的情。
结果他竟连瞧都没瞧一眼,反倒把视线定格在了她身上。
心里虚,背上冒冷汗,嘤鸣怯怯地,把头低得更低了。
天威难测,谁也不知道皇帝接下去有什么打算,连一块儿进来的小富都有点懵,迟疑地瞄了瞄三庆。
可怕的沉默,殿宇里只有更漏滴答的声响。
嘤鸣听见心在腔子里用力地蹦跶,跳得那么快,几乎叫她续不上来气儿。
最怕的就是这样,有话不说,钝刀割肉般的消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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