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续踏上前去,取过酒盏,斟满一盏,女郎接过,仰起脖颈,一口喝干。
这时杨续已另取了一只酒盏斟满,女郎左手将空的酒盏放回桌上,右手同时接过第二盏酒,又是一口饮尽,如此五六次过后,一壶便尽。
座中安静已极,只有酒液注入瓷盏中的哗哗声音。
众人愈看愈奇,除了士卒们以外,连肆主老丈与尚未离去的酒客们,并李适之的长随们,皆是半担心、半好奇,瞧着女郎与幽州军的士卒们斗酒。
为首的那名军士见女郎喝完了一壶,拱了拱手,一语不发地下楼。
楼下那个辞锋犀利的幽州士卒抢着道:“第二壶是我的!”
他却不学那鹰钩鼻以嘴接酒,而是随手取了一个盛汤饼的大碗,将一壶酒尽皆倒在碗里,双手捧碗便饮,咕嘟声中,一碗很快见了底。
女郎倚栏望着楼下的那个兵士,抬手抿了抿鬓发,弯起唇角:“幽州果然不负我望,盛汤饼的碗也这般大。”
又向杨续一笑。
杨续心领神会,只管如方才一般继续斟酒,那女郎并不换什么花样,只是平平淡淡,一杯接着一杯,动作看似不快,却也只在数息之间,就饮尽了第二壶。
她嘴唇红艳如樱桃,不知是先时饮葡萄酒留下的痕迹,又或是生来唇色鲜润。
酒液不绝流入她口中,润得双唇樱红之色愈浓,衬着白细双颊,牙白衫裤,更加明艳。
李适之默默相望,想起她以双唇附在自己口上度气时的情景——那时她口唇冰冷,想来,此刻喝了这些酒,大概不再那样冰凉了罢?
顷刻间,那女郎已饮了四壶,仍然目光清明,毫无醉态,只有脸颊略略泛红,额头出了一点细汗。
众人看得呆了,有人好奇问道:“小娘子,你的酒量,是天生的吗?”
女郎笑道:“天生的。”
又有个幽州士卒笑道:“听小娘子口声,不似幽燕女子。
借问小娘子乡关何处?也好教我们胸中有数,日后若遇见你同乡儿郎,便不敢放肆斗酒。”
李适之留神听女郎的答复,却见她愣了愣,双睫低垂,过了一会,方轻声道:“乡关?我是唐人。
唐人便是唐人。”
话音微颤,但又不似酒醉之象。
她没有细说,众人倒不以为意:她一个孤身女子当众斗酒,已是离经叛道,为了避免惹祸,不肯详陈来历,也属寻常。
李适之却是心中一动。
他虽粗放,却隐约感到,她这句平淡的话里,似乎含着极悲伤的意味。
[1]唐代蓟县为幽州州府所在,其地在今日北京市西。
第43章大唐国里无南北(李适之)
那女郎又抬眸笑道:“不过,若诸位果然好奇,就只当我是酒泉人罢!”
几百年前酒泉城中有泉,水味如酒,故而得了这个名字。
她这机锋打得甚妙,不少人笑了起来。
先时那个逼她喝酒的幽州军士,也破颜而笑:“酒泉去瓜州不远,小娘子的人品容姿,哪里是河西荒漠生得出来的?”
便有瓜州军士白他一眼,呛声道:“河西荒漠又如何?瓜州瓜州,瓜州产瓜味美汁甘,连汉武帝也爱吃我们瓜州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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