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胃口你就出去。”
冯老继续搅和,“我让你劝张淙,别给我治了,你劝了吗?我住进来是多此一举,也就是为了让他死心。
你倒好,还帮着他给我交钱呢,你以为我躺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晏江何瞅了他一眼,放下筷子,开始干喝可乐。
冯老说话又动气性,几句就累得够呛,现在嗓眼儿那动静活像在扒拉一架塌了皮子的破二胡:“对张淙来说,我是第一个对他好的长辈,你懂我意思吗?他拼命要我来医院,是他害怕,他怕我死。
我住院,花他钱折腾他,就是要让他明白,怎么样我都会死。
他其实都懂,我就是逼他面对。
他得学会游泳,不能一直抓着稻草,多用力都是上不去岸的。”
冯老一口气叹得像是从稀烂的鼓风机里漏出来的:“这人要是想明白道理,就得吃亏,撞了南墙就懂事了。”
晏江何绷着唇角,沉默了好久才出声:“我知道。”
冯老看了他一眼,倒了一大口气儿,又说:“你想教育孩子,你教育你的,你有你那套,我不反对,只要比我这套更有用就行。”
他终于不搅和稀粥了,他放下勺,突然就那么认认真真看向晏江何:“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教你吗?那么多实习生进来,为什么我愿意给你开小灶,知道吗?”
“……”
晏江何一口吸干净了可乐,瓶子里出“呼呼”
的声音。
“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就把白大褂脱下来摔进了垃圾桶。”
冯老笑了,他脸上的皱纹恍惚间似乎舒展开,连带着那一身的病气,好像也抛去了九霄云外。
他缓缓回忆着,琢磨起他一辈子里有趣的光景:“然后你往医院门外走得风风火火,跟踩了风火轮似的,正巧撞上一个冲进来的患者,那患者张嘴就吐了你一身,满头满脸都是。”
晏江何表情复杂:“……我吃着饭呢,你能不说吗?”
冯老把他说话当作耳旁风,继续道:“你当场就骂了娘,但还是扶着那个患者没撒手。
后来我还专门回去看了一眼那个垃圾桶,里面扔的白大褂没有了,我一直没问你,是你捡走了吧?”
“……”
晏江何瞪着他,“喝粥都堵不上你的嘴。”
冯老低声笑笑:“那当然是堵不上。”
冯老脖子上的皮肤在晏江何眼里像极了块什么皲裂的破抹布,拿用来擦地都会嫌弃,只配扔火里烧灰。
他因病瘦得同一根挺直纤细的棍子,这脖颈撑得又高又细,好像很容易嘎嘣一下断了,却不容易轰隆一下倒了。
冯老说:“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对我脾气,肯定会是个好医生。
后来知道你是晏涛的儿子,我就更确定了。
品行和天分,你都占,我不教你,那是天理难容。”
“老头儿,闭嘴吧。”
晏江何叹了口气。
“张淙也是个好孩子。”
冯老就是不闭嘴,非得各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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