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中,每个会员家中遇到临时生活困难,都可以提出面申请,写好借条后就能借到钱,但借钱的次月,发工资时一定要还清。
十块钱没还上呢。
这种情况下,她又能到哪儿去,为儿子凑出一顿打卤面的资源呢
想到这里,正坐在缝纫机前,给鞋帮滚边的王蕴琳,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僵了,刚舒展不久的眉头也重新纠结了起来。
半晌后,她望着手里不知不觉已经停下来的活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当日下午五点十分。
从煤厂离去后,独自来洗澡的洪衍武刚刚冲完了淋浴,正盖着浴巾躺在家门口自新路澡堂子里的一张铺位上。
他嘴里叼着棵“北海”
,可脑子里还在想着他和泉子今天所受的憋屈,怎么也忘不了。
他对胡二奎更是恨得牙直痒痒,好在最后的那自行车的“改造手术”
进行的很顺利,要不出意外,那老小子很快就能遭报应。
真够呛,不知是不是因为肚子里没食儿,经浴室里的热气这么一蒸,此时竟让洪衍武的眼前些发懵。
于是,他便索性把眼合了起来,抽着烟闭目养神。
也不知什么时候,他开始不自觉地哼唱起来,无意中倒吸引了不少周围铺上人们的瞩目。
这不为别的,因为洪衍武哼的是一首这时本应该还没有的歌曲。
那是曾红遍全国,只要是男人,都曾在酩酊大醉时吼过的朋友。
虽说这首歌儿的演唱者因为违法被抓了,可歌儿确实不错。
所以,此时洪衍武周围的这些人也都觉得曲子挺好听。
不过大家也恰恰因为都没听过,才会觉得洪衍武这个人很奇怪,并因此格外关注他。
而洪衍武对此可一点没意识到,他一边哼着调儿,脑子里还一边想着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妈妈怎么样了
洪衍武其实并不真的认为母亲会有什么不好的状况,只是到现在为止,家里让他最牵挂的人基本上都见到了,却唯独对他对好的母亲还没有谋面,自然会惦记起来,心里便七上八下的老不踏实。
在他来,他的母亲王蕴琳简直是世界上最伟大,最了不起的人。
别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人,但面临家里家外这么多的困难,非但没被生活所击倒,还把整个家都撑起来了,把所有儿女乃至孙子都拉扯大了。
能做到这一步,又何止不易,简直就是天大的难事,用现今的话说,那就是个传说。
所以另一方面,现在的他也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母亲所承受的艰辛与苦难。
特别是此时家里的经济状况十分地不好,加上父亲病况一点离不开人,所以他觉得母亲一定会为之更加操心、忧心,这让他不能不为之心疼,为之惭愧。
而他自己现在最苦恼的一件事,就是该怎么把兜里的那些钱和票证交给他的母亲。
这肯定多少能缓解一下家里的窘迫,可要没有合适的理由,他的母亲也一定不会接受,反倒是会盘问个没完,担心个没完。
唉,来他必须得先把这个问题解开,要解不开,他的心就根本无法踏实
就在洪衍武正一心琢磨这个问题的时候,骤然间,一个极为不逊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嘿,我说,你洗完了回家挺尸去行不行非跟这儿睡,我们哥们儿还没地儿呢”
这“挺尸”
二字无疑招得洪衍武满心腻味,他略张开眼一瞥,原来是个身穿劳动布工作服的青年工人,年纪二十出头,歪戴帽,叼烟卷儿,以一副极为不满的德行,正站在他的铺位前。
而他跟着再往四周一,才发现澡堂子人一下多了不少,墙上的挂钟也显示到了下班时间。
样子,铺位应该都已经满了,这小子大概就是等不及了,四处寻摸,发现周围就自己年轻,觉得可以欺负一下,才找到他头上来的。
不过一般情况下,工厂无论大小,可都有自己的澡堂。
所以洪衍武反感之余也不禁有些好奇,于是他撑着胳膊,半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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