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映着沉默。
余飞此言一出,众人目光唰地掷向厅柱后站着的一个男子。
那男子亦着月白长衫,厅柱投下的阴影中身姿清荣,肖似他身侧探向天顶亮瓦的一簇紫竹。
男子冷面不言。
余飞静了半晌等不到回复,低低嗤笑一声。
艇主见她这副不思悔改的模样,大怒:“杨小楼的身段,程砚秋的水袖,赫兰田的眼睛,各自独树一帜,那是人家天资不凡,又刻苦练了多少年,慢慢琢磨出来的!
你算什么东西!
陈师傅,再打二十鞭!”
教戏先生蓦地叹一声气:“余飞!
和艇主服个软,认个错!
再打二十鞭,你这两天还能上台么?”
余飞道:“我今日被打,难道不是因为上面的领导亲点我和倪师叔唱《游龙戏凤》,我露了雌音?”
艇主恨声道:“你知道就好!”
“既然领导都说了要看我的戏,难道不是因为我唱得好?”
“……”
艇主气急败坏,“打打打!
再不狠狠地打,她迟早敢自己搞出一个‘余派’来!
今天就要让她看看,缮灯艇没了她上台唱戏,照样还是响当当的缮灯艇!”
教戏先生无奈一咬牙,孺子不可教,恨铁不成钢,挥鞭再起——
余飞反手一抓,稳稳拿住了那根短鞭。
她运了一下气,眼珠子一明一暗,一热一冷,终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的在背后高抬左手,好似飞天反弹琵琶,指尖轻拽,将那短鞭鞭梢的皮套扯了下来。
“陈师傅,要打就这样打,打三十鞭。”
教戏先生怔了,所有人都怔了。
这鞭子不是简单的鞭子,是一支刑鞭。
鞭子越短越硬,越韧越细,打在身上越疼。
刚才套着皮套,狠抽了二十鞭,也不见余飞薄衫破损,有血渗出——那只是普通的对缮灯艇弟子的惩罚,疼归疼,不会伤筋动骨,不影响登台演出。
这皮套一抽,底下便见锃亮的一段钢丝,不过火柴粗细,尖头闪着明晃晃的棱光,像野兽的獠牙。
艇主的脸色变了。
“余飞,你这是跟我较劲?你知道不知道,缮灯艇自从建国后,就再没让这鞭子见过血?”
旁边的几个小弟子有点急,攥紧了拳头想上前说话,被旁边年长的几位丢过来严厉的眼色,拦了回去。
厅中岑寂,烛火一跳,又一跳,窗外呼啸的风声和大浪拍舫的声音如雷入耳。
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这鞭子脱了套,那意思就变了。
那是用来打“五逆”
之徒的鞭子。
光绪三十一年十一月,京剧“倪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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