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在画下去,伴着股停下来就会再也画不下去的疯狂和迷恋,他画下去,那种快慰深入骨髓,越来越大量的烟,整夜整夜无法合眼,脑袋里有个东西,奔涌,要逃出来,这让他的头都几乎疼痛到咯吱作响。
经常什么地方都不出去,他就待在用奖金买的屋子里,第三十层的公寓,从阳台望出去,比以前住的地方都要高,适合现在的他。
秦雪间或过来,说几句话,带些东西看他,帮他收拾下屋子,她隐隐有些变化,快要变得跟他一样沉默寡言和别扭古怪起来。
“一起去度个假吧?”
有天,她征求他意见,问他想去哪玩。
他哪都不想去,但她的样子却是认真仔细,他答应下来,她并不显得高兴。
郑恒也会过来,带上几瓶酒,大家一起喝喝,他的事业最近也有了大的发展,人格外精神,他们一律不谈过去怎样。
看他块头高大,但喝醉了,嘴里就不停叫着小雪小雪。
结果秦雪真把飞机票拿来了,一起去欧洲的小国;他敷衍她,等他开完个人画展再一起去,她半晌无语,就在他面前把票给撕了,撕完仍旧与他说笑。
他不接受采访,电视上还是有他的声音和样子,重复他得奖的瞬间,各个综艺频道都舍不得放过这个华人获得国际大奖的难得盛况。
走在路上溜达,近夏,树叶都绿了,把夹克脱掉,穿上衬衫,踢哒着凉鞋,到处乱走走,别样的快意,夏天到了,他的腿也去了湿冷酸疼,不那么跛了,慢慢走走,也没人在意他。
有兴致,还能到国立美术馆看看展览,一星期去两次,每次待三个小时。
美术馆旁边的小店铺还在,找个偏僻的桌子坐了,上点小酒小菜,喝得醺醺然,再拎上两瓶摇摇晃晃回去,半醉半醒,有种游离人世的幸福。
摸上他的脸是女人的手,香味也是女人。
“一起走吧?”
温存的问,温存的触觉,让他靠着她,头搁在她散发香味的黑发上。
他们就一起走了,走在路灯下,哼着不成调,路灯也摇摇晃晃,眼睛里都是摇摇晃晃。
酒精驯化了温润了他的意识,指尖柔顺的凉着,与四肢的热不等称,吸着酒气,大口大口地吞咽,无论液体还是气味,以前扼杀自己的必需品,如今,开始变成状似愉快的消遣。
就算小琳会走。
就算露会用绝望的目光鄙视他。
就算这就是他今后的结局了,他也知道这也只能是他出卖身体换取保护的结局,重新来过,还是会变成这样。
他举高酒瓶,摇晃地看里面的金色,荡漾,他很开心,心里飘飘然,他知道自己已经看到了一点光线,如果能有办法,能让他用自己的双手保护自己爱的人,他就要试试。
女人的手抬起来,摸到他的手,攥着,然后漂亮的嘴唇接近他,一点一点的笑。
有些可怕--他不由推开她,靠着电线杆,摇啊摇,蹲下来,坐下来,不能动了。
“你走吧。”
他捂住自己的头,“我不要女人。”
“那你要什么?”
她带着点嘲笑,拉他。
“我会给你天堂。”
他掏出自己的皮夹,拿出票子,他上天堂的代价,塞到她手里,就维持酒鬼状,一动不动。
钱突然就撒在他脸上,贴过来的唇温热,很亲热的接吻--很久没跟女人接吻,他几乎都忘了技巧,他以前是喜欢亲吻她们的,现在真是忘了,这让他笨拙地回应,而且还笨拙地笑起来。
“你知道我是谁?”
他问这个在灯光下,发出迷人光泽的女人。
“马上,你就会忘了你是谁。”
她的眼神很亮,他喜欢漂亮的眼神,他也喜欢这种眼神保留久些,他是个很快就能消磨掉这种眼神的可怕的人,他推开了她。
意识飘忽,香味也散掉,心里觉得开了自己一个玩笑。
敲着酒瓶,嘴里乱哼哼,隐隐响起的是女人的叫声……把他从巷道的地上拎起来,像拽扯这一个货真价实的酒鬼,在他的脸上拍打着,边念出他的名字,是熟悉的冷洌,冰封得好好,他是来验证他正陶醉于酒精摄入过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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