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清晨安静祥和,薛花花起床后,西西他们房间的门还关着,她煮好早饭,把院子里的木屑渣清扫后就背着背篓出了门,先去田里了秧苗,各个田的秧苗整整齐齐的,颜色翠绿,在微风下轻轻晃着,特别喜人。
这个季节的猪草茂盛,用不着走多少路背篓就装满了,背着沉沉的猪草回家时,路上听到有人喊她,她转过身,硬是没认出眼前的陌生女孩是谁。
“薛婶子,我是英子啊,是不是太久没回来你认不出来了。”
经提醒,薛花花才认出她就是英子,五官隐隐有以前的样子,身体长好了,脸色红润,说话笑眯眯的,不像以前嗫嗫喏喏怕生,她喊了声,“英子啊,你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你啥时候回来的”
卢红波和刘华仙离婚后像变了个人,庄稼不种,整天待在家不知道干些什么,孙桂仙说他死在家里发臭都没人清楚,曾以开玩笑的调调喊卢红波攒钱把棺材准备好,无儿无女,卢红波的下场是村里最惨的,死了都没人收尸。
“昨天回来的,听说红英考上大学了,只有过年才回家,我本来想着找她聊聊天呢。”
英子健谈了许多,薛花花背篓沉,她走上前托着背篓要帮薛花花放下来,薛花花直说不用,“背着不重,就这样没事,你找红英得年底寒假才行,今年过年她应该也回来的,你到时候可以来找她。”
陆红英学教育的目的是希望通过教育改善重男轻女的思想,她在学校过太多重男轻女的家庭了,同情那些受欺压受虐待的女孩,上辈人的思想根深蒂固不容易转变,只盼着这辈的女孩长大了把不正确的思想纠正过来,陆红英说这些时常常会说到英子,英子和她妈受家庭捆绑迫害太多年了,吃了那么多苦,希望她能遇见个好人,安安稳稳的生活。
薛花花打量着英子,有句话叫相由心生,容貌受心理因素影响,心理健康快乐会体现在面向上,她英子的气色,过得该是挺好的,不禁为她高兴,“红英要是见着你肯定高兴,年底你有时间的话要回来找她玩啊。”
英子抿唇笑着,“有时间肯定回来,这个村里,记着我的人恐怕就红英了吧。”
英子走在薛花花身后,望着变化不大的村庄,想到在村里不是挨打就是挨骂的日子,鼻子有点泛酸,“婶子,你等着我啊。”
丢下这话,她蹭蹭蹭跑了,没多久,又提着两包糖出来,搁在薛花花背篓的猪草上,薛花花让她自己留着吃,英子按住背篓,喉咙干涩得发紧,“婶子就拿着吧,你和红英对我的好我都在心里记着呢。”
她结婚时,陆红英给的钱比这两包糖值钱多了,整个生产队,能温暖她的也就只有陆红英了,所能回忆起的所有美好的事,都和陆红英有关,她和薛花花说,“我们家搬到邻市边上去了,婶子有空的话可以来坐坐,离火车站不远,周围都是茅草房,在你问四姐妹住哪儿他们都知道,这事我就和你说,我爸我都没和他说。”
在她眼里,卢红波早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了,她肯回来是女儿们想到她生活的地方,她认字不多,不能像陆红英发愤图强考大学,希望都寄托在四个女儿身上,带她们回来转转也好,了她生活的环境才会更加珍惜眼前的生活。
薛花花点头,朝卢家房屋瞅了眼,有两个小女孩在树下躲躲藏藏,她问,“是你闺女”
“嗯,我都生4个了,都是女儿,生女儿挺好的,我自己是女孩,懂得如何照顾教导她们,我婆家人也没逼着我生个男孩啥的。”
嫁人时,英子以为自己这辈子算是没指望了,丈夫比她大很多,容貌又丑,可以说在周围娶不着媳妇才花钱买的她,嫁过去时,她无比忐忑和绝望,见他就反胃,慢慢的相处下来倒也习惯了,而且他对自己好,什么都愿意依着自己,英子甚至想,她受的磨难太多,老天才把他派来帮助安慰自己。
懵懵懂懂时她总幻想能嫁个医生,穿白衣服干净耐,生活光鲜体面,扫扫地煮煮饭什么的,日子悠闲,现实不够美好,离她憧憬的生活天差地别,她妈和小兵找来时,为了躲避卢家人,她要带着她们藏起来,是她丈夫托队长开了封介绍信才躲去了城里,没有户口,在城里的日子举步维艰,她们靠着给人干苦力,捡破烂维持生计。
这几年几乎都是这么过来的,索性老天赏口饭吃,捡破烂也能挣不少,她妈和小兵在城里安了家,日子比她轻松,以往种种的苦难或许是为了有现在的生活吧。
她主动说起家里的事儿,薛花花认真听着,“生儿生女都差不多,自己辛辛苦苦冒死生下来的,哪有什么亲疏有别,你对她们好,她们大了自然会对你好。”
大树后又跑出个走路不太稳的女孩,薛花花叹气,“你过得好就值得了,我你奶奶死前常念你和你妈的名字,她肯定是后悔了,后悔当年不该那样对你们。”
“她后悔有什么用,我妈和小兵也不会回来了,在的时候不好好珍惜,把人逼到那步田地,幸亏我妈和小兵跑了,不然不定会怎么样呢。”
英子仍然没法释怀,像老太太死后村里有人带信给她,她妈软弱了半辈子,当即要回村,她和小兵拦着没让,有力气时天天打骂她们,死了想着她们回去送终,想得美。
或许有人说她冷血无情,亲奶奶过世都不回家戴孝,她却不在乎,没有人经历过她经历的事,没资格评价她。
这时,卢家院坝又传来了哭声,英子皱了皱眉,“婶子,我过去,家里事儿多,我们待会也走了,年底有时间再回来。”
话完,不远处的女该齐齐喊妈,英子摆了摆手,脸上恢复了笑容。
英子回来的事儿令村里人挺感慨的,要知道,英子傍晚回家的,隔天清晨就带着丈夫孩子走了,卢红波追在后边喊她给老太太烧点纸上柱香英子都没答应,得出来,英子还是恨的,想想也是,换作谁谁不恨啊,村里有人问英子她妈和弟的行踪,英子都说不知道,那娘两不知咋样了。
有英子的例子在前,村里偏心的老太太收敛了很多,便是刘云芳都难得大方回,去镇上割了几斤肉,请儿子儿媳孙子孙女打了顿牙祭,怕外人不知道,天天在地里说买肉花了多少钱,孙女们个个吃得油光满面的,众人还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我对孙女好,将来她不给我烧纸上香就是不孝。
年轻人或许少有人在意,老人是重身后事的,在她们来,活着不富裕,死了总要过好日子,烧的纸钱越多,在地下的日子越好,没人希望活着是个穷鬼,死后还得继续穷,故而庄稼地里,称赞表扬孙女的老太太明显多了起来。
当然,有像刘云芳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男女一视同仁的,也有浑然不当回事的,其中以李明霞为最,别人夸孙女如何懂事听话,她则说孙女心眼多,脾气大,不差她烧的那点纸钱云云,媛媛爸妈离了婚,性格比较敏感,去学校读后花花肠子多得不行,有次不是下雨天李明霞没给她送伞嘛,她就在她爸面前念叨自己要死了要死了,挑拨李明霞和儿子的关系,弄得李明霞儿子要和她分家。
说起孙女,李明霞就没个好脸色,哪怕借钱也送她读了,没少过她口吃的,这样媛媛还不满足,时不时撺掇儿子和自己吵架,李明霞真想把他们父女两分出去算了,但儿子手脚勤快,田地的活得靠他,分出去了田地的活儿怎么办
李明霞就问刘云芳,毕竟刘云芳家分家是没闹矛盾的,几个儿子安安静静就分出去了,这年头要为分家闹得你死我活,想想就丢脸。
玉米地的玉米能吃了,薛花花想着掰几个回去磨浆给东东他们做玉米馍馍,刘云芳在地里除草,声音不小,“他要分出去就分呗,你巴着他干活,咋不想想媛媛读学费要多少呢再说,你是她妈,真喊他干活他还能说不啊”
想了想,李明霞觉得还真是这样,媛媛这孩子是越来越闹心了,与其让儿子对自己越来越不满,不如趁早分出去,家里欠着外债呢,分了家外债也得分出去,她冲刘云芳竖大拇指,“幸亏你提醒了我,我这就回去和老头子说说,得赶在开学前把家分了。”
李明霞风风火火走了,除草的刘云芳直起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露出抹不屑,“媛媛不是亲孙女哦,不分家要把媛媛逼成第二个英子吗”
媛媛过得咋样刘云芳不清楚,但常常听到李明霞家传来媛媛的哭声,豌能吃的时候,她还到媛媛吃生豌,肯定在家不给媛媛吃饭,媛媛肚子饿跑到地里剥生豌吃,李明霞还说是老鼠吃了的,哪儿来的老鼠会专吃你家的哦。
余光瞥到砍玉米杆的薛花花,她目光滞了滞,喊薛花花,“陆明说后天去北京的火车票,明天请我们去家里吃饭,你和东东他们也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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