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队革委会作出的一条规定或者说是戒律。
凡是“黑五类”
及其家属,见到大队革委会一班人,不论在何种场合,必须也只能这样打招呼,而不能像别人那样嘘寒问暖的套近乎。
即便对其中的某人心怀感激,也只能用“我有罪”
做含蓄的表达。
梅娘弯着腰,两手仍旧捂着小肚子,急切却缓慢地前行,给身后的人们留下“痛苦难耐”
的背影。
这“痛苦难耐”
既是形体的表演,更是心灵的折磨。
“快些啊,快些啊”
心在急迫地催着她恨不得拔起腿狂奔,更恨不得一下子生出两只翅膀一睁眼便到自家门上的那把锁
“慢些啊,慢些啊”
心又在逼着“后边可有一捧眼珠子盯着哩”
梅娘在心里自我催着又逼着又催着又逼着
“又进一步了啊,又近了一步了啊”
梅娘在矛盾着的自我催逼中又在安慰着自己。
“这时辰那要命的时辰那也许只迟一步,就一切都晚了啊”
梅娘觉得这要命的时辰就像一根无形而又无情的鞭子,在狠命地催赶着自己的心,催赶着自己的脚;可她又不得不用这“鞭子”
狠心地勒住自己的脚梅娘走了一段路,便强迫着自己蹲下来。
她要给那些或关注或监视的目光一个形象上的“逼真”
她生怕有人出什么破绽,从后面追上来。
“快了,快了,快到前边的河啦越是快到了,越不能太急了呀”
梅娘在心里警告着自己。
河两边的河堤上长满浓密的一人高的紫槐条子,只要越过这条河,工地上的人便不清她的身影。
这段路程与时间实在算不得遥远,但梅娘却觉得是那样的漫长而显得有些疲惫。
难怪的,年近六旬的她,已经在人生的沼泽里跋涉了整整一夜了啊
梅娘终于钻进河堤上的紫槐丛中,她扭头向身后了一眼,然后,箭似地冲下干涸的河底,直起腰,放开手心还紧揪着,撒开两条腿,沿着小河向西,不顾一切地狂奔起来。
那弓腰驼背披头散发衣角被风掀动的身影她近乎疯了一般。
梅娘一边疯跑着,一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老天爷呀,求你保佑求你保佑不会有事吧也许本来就是我这老太婆多疑了,多想了。
老天爷呀,有你护佑着,一定不会那门被锁着了呀是我亲手锁上的呀。
那老魔鬼即使闺女也不会不会把钥匙闺女怎么会那么傻呢”
梅娘跑着跑着,一抬头到了自家那紧紧锁着的门“锁着呢唉哟哟,还好好的锁着呢”
“这是”
梅娘抬起一只手,胡乱地抹了一下被汗水模糊的双眼,一分一秒也不敢耽搁,依旧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啊、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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