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到了今日,才终究明了越苏的病情。
原先那两位太医,并不敢据实以告,只是含糊其词,留有余地。
约摸是怕他一时不能接受,或是也在想其他法子拖延时间,看会不会好转。
这老者不知他的真实身份,更无畏强权,向来是有什么什么。
可是......他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嬴琅受封太子后不久,边境来犯,他随舅父亲上战场。
身为储君,只需坐镇军营,发号施令即可,且他自幼熟读兵法,对用兵计谋算无遗策,手到擒来。
只初到战场,还不懂人心一念,瞬息万变。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并非将军狂妄自大,而是君王远在京中,岂能知晓一场暴雨、一卷狂风、甚至突如其来的蛇虫,都可改变行军作战的决策,纸上谈兵终究是文饶幻想。
自第一次决策出现了差池后,他便不再只留在后方军营坐镇,而是和部下一起,翻山越岭,学习勘测象,探测地理,揣摩底层士兵作战心理,据实地以整军。
也曾几次遇袭,危在旦夕,最重的一次,后背猛然被奸细捅了一刀。
若不是侍卫及时把他拉开,刀刃偏移了几寸,那一刀,原本是向着他的脖子。
当时血流了一地,气息微弱,足足昏迷了七日,生息渐消,浑身冰冷,连随行的军医都做好了殉葬的准备。
模糊之中,他却浑然没有丝毫惧意,坦然赴死。
他想的是,生死有命,自己已然问心无愧,只是命难违。
于国而言,皇帝还有几个可以培养的皇子继承大业;于母而言,皇后背靠齐国公府,庶出皇子对她无有不敬,不会有人苛待;于众部下,他已安排好了前程,舅父不喜连坐,他们仍有好的前途。
就算是此时离去,他对得起任何人,更没有可牵挂的,可留恋的。
可如今,他的手并不敢触碰越苏的手,只能隔着衣衫,用力抱紧她,生怕她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他能接受自己的死,却不敢接受越苏的死。
“世间能人异士,精通医术者颇多,孤会为你一一请来,一个不行,便换一个,孤不信,没有人能治得了你这病症。”
越苏有点心累,这已经是第四个大夫。
嬴琅到底还要折腾到多久,才能相信她是真的重病不治?
“殿下,世上从无长生药,有的也只是幻梦一场,我不愿因自己而劳民伤财,也不愿殿下一次又一次失望。”
她心情沉重道。
“其实,我比殿下更能接受这位老大夫的法,人活一场,终究是要死的,与其在最后的日子里,车马劳顿去求医,不如放松心态,坦然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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