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说这话时面带疲惫,眼睛里却全是怜惜的柔光,“你是个男儿,有广阔的天地,若一直以此事为念,耿耿于怀,娘怕世人说你心胸狭窄。”
这是一个母亲的私心,也是她的宽容。
她深深知道,恨意因爱意而生,却往往比爱意更长久,更令人无法释怀,只有消弭恨意,那份被辜负的爱意才会烟消云散。
可惜她的儿子,从头到尾都不肯让这两者消散。
“娘不是说阿阮不好,只是,隔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事,又是在这等情形下定亲的,你们两个真能不计前嫌吗?大郎,你看着我。”
付彦之抬头看向母亲,听她一字一句问:“张敏中拿着你送阿阮的东西,在你离开洪州那日,当众羞辱你,你真的能忘怀?”
付彦之面色一变:“您怎么知道……”
“我怎么能不知道?”
卢氏眼眶湿润,“人人都知道,苏阮她娘都上门来找我赔罪了,我怎么会不知道?”
说到最后,她没忍住,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付彦之往前挪了挪,伸手握住母亲的手,低声解释:“儿确实不能忘怀,但她为此,不计代价搭救儿子……又有圣上出面做媒,儿实在无法拒绝。”
卢氏一瞬的失态之后,很快就擦了眼泪,竭力平静下来,道:“那你之前同我们说的时候,怎么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亲事毕竟已经定下来了。”
付彦之略一迟疑,还是把真话告诉了母亲,“而且,我和她说好了,前事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你当这是还债么?说勾销就勾销。”
卢氏频频摇头,“不是这么算的。”
付彦之松开手,给母亲倒了杯水,送到面前。
卢氏接过来,喝了两口,叹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就算你真能就此原谅她,也不计较张敏中当年做过的事,她呢?阿阮要是那种没心没肺的孩子,此次她也不会豁出去救你。
我怕她心里,也对此事耿耿于怀、无时或忘,这对于你二人来说,并非好事。”
“债可以一笔勾销,划在心上的伤,却没那么容易痊愈如初。
娘和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你们之间的过往,然后和阿阮一起,把它摊开捋顺了。
只有这样,你们才能真正结百年之好。”
苏阮不觉得华维钧有什么必要特意等付彦之,听说付彦之似乎没在意华维钧,她也就丢在一边,该做什么做什么了。
第二日晨起梳妆,想着付彦之说今日还要过来,就挑了一对镶珍珠的发簪和那对耳坠搭配。
她这里梳妆好,刚吃过早饭,丽娘就进来回报说:“郎君打发人来传话,说他先去一趟光福坊,晚些再过来。”
他回自己住处休息,早上去给父母问个安,也是应该的,苏阮就说:“知道了。
我去玉兰阁练琴,等他来了,直接带他去那儿说话。”
玉兰阁在垂花门以里,因四周种植数棵玉兰树而得名。
除了玉兰之外,附近还种植了其他几种高大树木,有林荫遮蔽,阁中比较凉爽,苏阮最近都喜欢在那里练琴。
昨日付彦之来,因时间有限,也没顾得上谈薛家人的情况,苏阮此刻拨弄着琴弦,难免心不在焉地猜测,薛家人对他们俩突然结的这门亲事,到底是何看法。
应该很惊异吧?但未必会真的高兴。
苏阮想着就叹了口气,手随意在琴弦上拨弄,自己都不知自己弹了什么。
过了不知多久,门口守着的绿蕊突然回报:“夫人,华郎君过来了。”
苏阮点点头,示意请进来——这是这些日子的常态,她在这边练琴,华维钧在园子里忙活,遇到什么需要请示她的事,他就自己过来问。
“我看他们买回来的茅草不好,参差不齐的,打算午后自己去南城一趟。
顺便有点私事,要去办一下,明日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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