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花一闪一闪,映照着洛桑略带倦容的面孔,他半眯着眼,平静地说:“师父啦,其实他已经取得了老汗王当年的权位,他还想更进一步,要一个唯命是从的达赖喇嘛,我若是答应,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
师父不必同他费口舌了。
哲蚌是黄教寺,不能因我一人受害,众生更不能因我一人而出现伤亡,那样只能加重我的罪业,我知道该怎么做。”
夜风顺着山壁钻入年久失修的缝隙,酥油灯像个红衣少女,不停舞动着。
天光刚刚透亮,威严的法号声回荡在乌孜山脚,随即,所有鼓号一齐奏响,犹如万炮轰鸣。
整齐急促的诵经声,好似千军万马挟裹起的飞尘扑面而来。
哲蚌寺在抖动,在积蓄越来越膨胀的能量。
外边,十几门大炮对准了寺门,数千骑兵把寺庙团团围住,箭上弦,刀出鞘,利刃在晨曦中泛着青光。
风把天空吹得干干净净,东方的天际像是涂抹了一层胭脂,在雪峰的映衬下美极了。
美得连经声都似乎中断了一瞬,骑在马上的士兵也不禁回头一望。
咣当——这时,寺门骤然大开,只见一个赤裸上身的年轻僧人,雄赳赳站在那里,炮手们一时产生了幻觉,那古铜色的胸脯如同一道厚不可穿的铜墙。
海流图战战兢兢地靠上前,凑向多尔济:“哲蚌非寻常寺庙,一旦开炮,死伤惨重,激起民愤,我们怕是以后难以在此立足呀,汗王三思。”
多尔济冷笑道:“将军,如果我们就此罢手撤退,恐怕用不着等到明天,就得从这里滚蛋。”
感觉到阳光刺眼了,多尔济头也不回,猛地举起令旗。
“汗王且慢,看那是谁!”
巴特尔一把攥住汗王手臂叫道。
从寺侧的甘丹颇章宫走出一人,迎着满天绚丽的朝霞,他目光坚定,义无反顾,又似眺掠春光,步履轻盈。
一瞬间,上万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随着寺门那个僧人大喊一声“佛爷——”
,经声、鼓号声骤然停下。
他听出那个人是谁了,但没有回头,只是向后挥了挥手。
走到骑兵队前,他扫了一眼多尔济,然后回过身,缓缓地深深地向他的母寺跪拜下去,顷刻间。
鼓号声、经声大起,为自己的儿子壮行。
本来乌力吉召集了失散的民兵和热振寺僧众,计划半途抢回六世达赖,得知上述情况后不禁长叹一声,只好放弃了。
哲蚌寺被炮轰过的那片废墟,至今依然原样保留着,山风吹来,满坡的荒草一摇一摆,仿佛在向后人叙说着那段令藏人刻骨铭心的故事。
洛桑一行顶风冒雪,穿越唐古拉山口进入安多。
沿途牧民闻之,纷纷前来,伏于道侧,为佛爷平安祈祷祝福。
一路之上巴特尔尽心关照,有几次在冷辟之处,准噶尔游骑靠近,多亏巴特尔警惕,未出意外,再往前走,一进入汉人区,就可以稍稍放心了。
这一天来到青海湖畔,但见彤云密布,天色阴沉,钦使命扎下帐篷早早歇息。
天尚未黑,军官出身的席柱习惯性的察看四周情况,大学士舒兰则摸着过饱的肚皮,信步出帐,观赏湖景。
诗的腹稿还未打出,只见侍从急步赶来禀告:“钦差大人到,宣二位大人去接旨。”
原来康熙接到二人要押解仓央嘉措进京的奏报后,甚感意外,交付廷议,诸大臣从未遇过此等事由,七嘴八舌。
章嘉二世闻之大惊,扶病入宫求见:“圣上,老僧已经听说了。
达赖年轻,或有过错,皇帝尽可申斥,令其改过。
若以此判之真伪,恐难服人心,致蒙藏动摇。
如今使臣误事,竟欲解进京师,请问朝廷如何安置?以何名义供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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