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城距离沪市不算近,但也不算远,汽车站便有直达的汽车。
江柠存折里的钱应该足够江爷爷去检查身体,问题是,她要怎么说服江爷爷放下他的守林员工作,跟他来城里做检查,将来跟着她留在城里生活。
江爷爷一辈子没有踏出过那片生养他的土地,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邻市大河尽头的一片连绵不绝的野生莲藕河滩,这片莲藕河滩在灾荒年间,养活了方圆百里内,许许多多快要饿死的人。
他所在的时代,知青们一个个都盼着回城,他从知青们口中听说了许多外面大城市里的事。
大城市的地面不是黄泥地,不会一到下雨,脚踩进泥地了,就陷进去十厘米深。
大城市不用摆渡,出门就有公交车,可以坐公交车去那个城市里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听说友谊商场有六层楼那么高,那该有多高啊,里面卖着很多他见都没有见过,听都没有听过的东西。
如今,下乡在他们大队插队的知青们,除了年龄已到中年的小安老师,一个个都回城了,只留下了听完城里故事的江爷爷对城里的期待与向往。
他知道,城里是个好地方,是个比他们乡下好百倍千倍的好地方,他希望自己的孙女以后也能在那样的好地方扎根,生长。
可他没想过自己去,他一无所长,在那样的地方是生存不下去的,那里没有他扎根的土壤。
他既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又害怕外面的世界,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让自己的孙女踏出那片小山村,去看看外面他没有看过的广阔的世界。
江爷爷依旧在巡着山,偶尔会站在山顶的巨石之上,眺望远方。
他目能所及,看到最远的地方,便是远处那绵延的大河和河对岸的炭山,再远一些,便看不到了。
他经常回去看河对岸的炭山,不光是他经常看,他们河这头的所有人都会经常看,每每停电了,所有人都会走出家门,看看河对岸的炭山灯火是否还亮着,如果河对岸灯光闪烁,那停电就是他们电站的问题,可以叫电工去修,如果河对岸灯火也灭了,那就是全镇的电都出了问题,不用等了,今晚肯定没电了。
家里的债都还完了,家中已经不需要掌他的工资去还债,他的钱要留着给小孙女读高中了。
他将自己打的野鸡野兔掌下山,叫江爸赶集的时候,带到街上帮他卖掉。
他说:“
我知道你和你媳妇的,都疼江松,江柏和柠柠都没人管,江柏还好一点,是个男娃,你们至少还愿意给他出学费,我知道你媳妇是不想让柠柠去上学的,我也没有别的能力,你们债也还完了,我这点看守林子的钱,我也从来没拿过,以后我就自己拿着,不给你们了。
"
“柠柠要学费呢,总不能让她一直跟着我捡破烂。
江爷爷一年的工资都不到一千块,都不够江柠两个学期的学费的,还要从其它地方想办法。
回去的路上,他手里依旧是掌个蛇皮袋,瓶瓶罐罐铁丝铁盖,能看到的,他都捡到蛇皮装子里,等积累多了,再一起拿去卖掉。
江柠不知道江爷爷真正害怕大城市的什么,她满心只有在城市里买房,把爷爷接过来,让医院检查他的身体,好好保养爷爷的身体。
但她隐约知道一点,爷爷在城市里没有朋友,如果让他什么都不做,只是在家里待着,对老人并不是一件好事,最好是能给他找个事情做,让他多多少少靠自己的双手能挣点钱,有个收入,那样他才会安心。
她想在学校附近租个铺子,给爷爷开个不费力气的小店,或是卖瓜子、花生之类的干货,或是去小商品市场批发些零食在校门口卖。
江爷爷身体不太好,做不了太累的工作,即使是盘了铺子,最好也是做轻省的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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