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半小时前,那刻意压抑的哭声。
塔内的隔音并不好,一层木板什么也无法阻隔。
所以,从了了偷偷摸摸上楼起,他就听得一清二楚。
起初,她只是偶尔漏出两个哭音,呜呜咽咽,时断时续。
后来,就像时钟里精巧的报时机关一样,嗡嗡嘈嘈,吵得他心烦意乱。
果然啊,六根不净,多增烦扰。
他轻叹了一声,拈着腕上念珠垂下来的背云,无声低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虽然他没说话,可了了莫名觉得,面前的小师父不会再拒绝自己了。
于是,她试探性地轻晃了晃他的袖子,又撸下手腕上她最喜欢的手链,一并奉上:“这样可以吗?”
她努了努嘴,也不在乎他有没有看到:“链子上的小坠子,是金的。
值钱!”
裴河宴看都没看她用来交换的手链,他往回扯了下袖子,示意她:“松手。”
了了抿着唇,不愿松开。
这么僵持了片刻,最终,他无奈道:“我答应了。”
了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她立刻松开手,甚至还乖巧地用掌心将她捏皱的地方轻轻抚平。
裴河宴见识过她的难缠,见她卖乖,莫名有种上当欺骗的无力感。
他转身,率先迈入更深的黑暗中:“你跟我来。”
了了生怕他反悔,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迈上了塔内的第六层。
四周一片漆黑,不知是空间变换导致的视觉差异,还是第六层塔身的构造原因,刚适应环境的双眼,在进入第六层后再一次失去了光距。
方才那扇吱呀乱响的木门,半开着,房间里透出的墨色比她此刻视野内所能见到的都要更黑沉一些。
它像是能吞噬光线的黑洞,又像是这座王塔本身豢养的妖兽,正凝视着所有侵入王塔的蝼蚁。
了了有些害怕,她迟疑着,停了下来。
这一停顿,他立刻察觉到了。
他回头看了了了一眼,也不催促。
进屋后,裴河宴先用火柴点亮壁龛里的蜡烛。
火柴摩擦着砂纸,第一下,只摩擦出点点火星,并未成功。
他捏着火柴换了个角度,又试了一次。
眼前忽然浮现出刚才在楼梯间,她哭得稀里哗啦的狼狈模样。
那会,她眼神里的惊惧还未散去,看见火光时,有一瞬的茫然和戒备。
直到两人对视,她应该是认出了白日里有过的那一面之缘,一下卸下了心理防备,变得毫无攻击性。
甚至,柔和得有些潦草。
反正……看上去不像是很精明的样子。
火柴擦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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