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目五官人如其名,有灿若朝光浮于水的明媚艳色。
而举手投足又恰成相反气韵,静如温风梳柳色。
如此矛盾的特质糅合在同一个身上,非但不显怪异,反而愈加凸显出她的沉静清贵。
无论置身何地,面对何人,她都无需疾言厉色,只那么不急不缓的抬轻笑,便让人觉得她底气十足,却又不会倨傲到拒人千里。
“这位将军可还有疑问,请一道说来,稍后我一并解答。”
曲静胜笑得客气又谦和,坐在那里宛如一枝纤弱但清韧的柳条儿。
众目睽睽之下,大胡子按按自己的佩刀,蓦然起了股欺凌弱小的讪然,脸腾地红个透彻,磕磕绊绊道完自己的几处疑问。
简而言之,他不信手无缚鸡之力的深闺小姐会收集整合军情;更不信曲静胜有本事深入几座城门楼内部刺探屯兵岗哨,并且全身而退。
军中最厉害的斥候去了都不一定能成。
不过这次他比先前多了一点礼数,话末,飞快咕哝一句,“还请小姐解惑。”
曲静胜凝眸认真听过,慢条斯理给出答案,“众位应当知晓,如今都城各门布防名义上是由平庆通政使孟照主管,孟照科举出身,武略平庸。
真正负责都城布防的乃其副手,以用兵如神闻名天下的名将曲定。”
“曲定将军是我二叔,在我十三岁之前,凡他回到都城,我与舍弟每日必承其教导武略兵法,也曾离京随他去过战场。”
“所以我不仅认得出这张假图乃他亲手绘制,也大致了解他的用兵路数与习惯。
早在探查九门军情之前,我已事先整合出图上与他排兵调性不符之处。
带着答案去反验疑点,事半功倍。”
曲静胜没有刻意避讳自己与曲定的关系,反正是众所周知的事。
不过她在提及往事时还是有不明显的怔忡失神,想起自己唯一一次战场经历。
她出身高贵优渥,国公府又子嗣单薄,从前两房人加起来只有她与令煦两个孩子。
她自小被人捧着哄着长大,年幼不醒事时难免沾染骄娇二气。
有次冲府中下人大脾气,恶意戏弄,正好被路过的祖父与二叔逮到。
两位长辈没有当场责罚于她,却在隔几日出京奔赴战场时,不顾母亲与二婶气愤阻挠,把她与弟弟一并打包带走了。
朔风凛冽的北地,鞑靼突袭,劫掠边城,小股纵马,形如利箭,来去如风。
曲定安排好迎敌之策后,一手牵着一个孩子上了夯土城墙,让他们亲眼目睹高墙之下满城惊惶奔逃的百姓。
“璨璨,令煦,你们看,祖父与二叔血火里来去,护佑的正是那样一群面目模糊的卑贱小民。”
那天最后,曲定蹲身替两个孩子捂热冻得通红的小脸,郑重又包容的告诫,“勿以身贵而贱人。”
时隔多年,曲静胜仍然难忘当年立在风雪万仞上,俯视苍生渺渺的震撼。
她言犹在耳,当年以身教她之人却背离初衷,言行不一。
高高在上判定她们姐弟四人活该送死,最后或许还会假惺惺哭上两句身不由己。
可笑。
谁稀罕他们的眼泪了。
当不了金,做不了银,更救不了命。
他们无情,莫要怪她无义。
她要重入都城去接回年幼的弟妹,他们藏身西林庵绝非长久之计。
一旦露了痕迹被人窥出端倪,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重入都城的前提是助庆王大军尽快攻破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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