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杭意味莫明地笑了笑:他在金国便得无数小娘子的青睐,怎会看不出珠瑶对他的那层意思。
但他心中另有风景,那里,他可以找到自己的安稳与欢喜,不必理会,红尘世相的纷扰和迷离。
叶秋娘盼望爱子尽快摆脱失恋的煎熬,明知他对乐乐情有独钟,仍然试图劝说:“珠瑶娇娜俊俏,亦懂诗书礼仪,你要不?试着和她处处。”
“阿爹曾对我说,世上佳丽万千,乱花迷眼,但他自从遇上你,便再无他念,我对乐乐亦是如此。”
叶家杭的眸子明亮而透彻:何况,岳三虽然占得先机,但他诸多羁绊,绝难和仇家女儿喜结连理。
至于珠瑶,乐乐的翁翁权焰熏天,除去公主,还有谁能在她面前时不时地流露出高高在上的优越?
昔日宋朝旧都沦陷,赵氏上至皇后下到嫔妃都被掳到金庭为妾为奴,大多终身未归。
如此耻辱,定是赵构不可触碰的伤痛,才会割地赔款也不愿两国和亲,嘿嘿,我才不去趟这一池浑水。
“你若无意,便不必强求。”
叶秋娘看着窗外,无数烟花绽放,照亮了她倾国倾城的容颜,几丝恍惚,几丝淡然。
爹爹专宠阿娘,她却似乎并不喜欢。
叶家杭暗叹口气,轻笑:“你儿子我英姿朗逸,疏阔通达,若是娶不到妻,天下男人怕都要打光棍了。
明日我们去上香,祈愿阿娘福寿绵长,欢欢喜喜看我儿孙满堂。”
他估摸着珠瑶会找上门来,懒得和她纠缠,阿娘信佛,带她上寺庙住几日,一箭双雕。
次日清晨,当珠瑶兴冲冲地带着年货到客栈时,叶家杭母子早已走得不知踪影。
小公主转到闹市看得半晌热闹,又将太医寻来,借口复查伤势,昂首挺胸,名正言顺地守株待兔。
此时,深居庭院的秦乐乐却无半点她的轻松,心神不定地,对着铜镜慢慢梳洗。
昨晚她与岳霖情深意浓,良久缠绵,寅时方才各自回房。
一夜辗转反侧,梦里梦外,全是迤逦依偎时,他痴迷的眼神,他有力的臂膀,他热烈的亲吻。
三哥哥悦我,便象赵家哥哥悦芊芊。
少女的心千回百转,起伏宕荡,亦羞亦喜,甜蜜绮丽,却也惆怅幽怨。
素服清颜地出门,与早等在檐下的男子含情带怯地对视片刻,才捧起经书,带着花果,檀香,清水等供品,来到供奉岳帅父子的祭堂。
进入中厅,即将跨过内室的瞬间,她忽感害怕,止步,低睫,颤声问道:“我,在佛堂念经,可好?”
父帅和大哥生前驰骋沙场,身经百战,免不了杀业深重。
岳霖停在门槛,看她,她的神情,紧张而惶恐。
();() 到底是娇弱小娘子。
他暗叹口气,抚抚她的长发,目光温暖如春日烟光一般:“好,累了便去歇息。”
转身走得内室,恭恭敬敬地上供,礼拜,打开经书,清朗平和的声音缓缓升起: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秦乐乐在外间侧耳听得半晌,寻到绣垫,全心全意地修持梁皇宝忏:缘起,皈依,断疑,忏悔……
字字句句皆至诚忏悔,每一跪拜都倾力祈愿:是我秦氏对不住开国府,诸佛菩萨请慈悲为怀,保佑岳帅父子沉冤早雪,英灵安息,三哥哥平安如意。
佛坛的青灯,光影交错地照着她的容颜,虔敬痴绝,仿若已经求了千年万年。
然而,世间情爱的尽头必然是伤,花信年华的少女,她不曾领悟。
岳霖在初二黄昏时出关,很快发现她行走的姿态失去了平素的轻盈,卷起裤管见她膝盖青红紫色,心疼与感动,无法言喻:她明知前路血雨腥风,却心甘情愿地,跟随我,悲欢共,生死同。
沉默地将人抱回书斋,沉默地为她处理伤势,最后取出贴身玉佩,放在她的掌中,慎重托付:“此乃父帅留给我的唯一纪念,他说君子比德于玉,要我每日三省。
将来我若忘恩负义令你伤心,你只管碎了它便是。”
岳帅一生光风霁月,财色不染。
秦乐乐凝视着那羊脂润白的壁玉,以及男子沉毅坚定的目色,明白他是以父亲的在天之灵,发誓此心不改,此情不渝。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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