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她蹲下身,把手中头颅摆正,指着空中旭日:“看,天下未乱,是你乱了。”
可如今,母后不在她身边。
她亲者皆亡,无一人爱之,更无一人站于她身侧。
唯有手起刀落,哀鸿遍野。
她心不再是旭日,而是日食黑影,惶惶不安。
她不再有过好眠,连梦中听见异响都会拔刀相向。
宫里乱草席一裹,十日已送出四位宫女,朝臣百姓皆敢怒不敢言。
雷鸣振铎驱山碎,打破了流云幻梦。
姜煐指尖仿佛被火光烫伤,猛地抽回手,身后已然汗津津湿了一身。
她一张小脸如天山冰雪,毫无颜色,目光自金丝檀木三弯脚香几上的安神香渐渐移到裴颐之另一手紧攥的镜子上,微微出神。
那小玩意儿瞧着精巧,周边掐银嵌金,下系八宝红穗,不过女子掌心大小。
看上去像个不合规制的八卦镜。
这是裴颐之日日戴在身上的法器,从不离半刻。
姜煐这才想起——她早听闻道宫里青玄天师言,裴颐之抱镜出世,为成国运而来,身怀道术,不同凡俗。
姜煐从未相信过裴颐之堪舆书上写的任何一个字,更未曾相信过气运,可其他人都信,亲王尤其信,她便将裴颐之送给他。
她只信人定胜天,她必为帝。
可眼见镜中阴云交合,她抿着奇异的笑,执著地唤他的字:“叔慎,你转过来瞧瞧我。”
裴颐之缩了缩,长睫微颤。
她轻轻问:“你说说看,孤可是国运所指?”
裴颐之不答,唯有满天雷鞭震耳。
她站起来,唇边笑容凝滞,眸中痴嗔癫狂隐现:“不是吗?若不是,你为何殚精竭虑助孤;若不是,你为何甘愿饮下毒药?”
“是假的吗?你尝言爱我,也是假的吗?敬申寸悃、勿劳赐覆,你在信中对我心生怨怼,所以假装成失了心智的模样……是不是?”
她在滚滚雷声中缓了一口气,道:“回答我。”
裴颐之静静地看着她,如同迷茫小犬,害怕地想要把手中镜子藏到身后。
雨日的潮闷堵在姜煐心头,她见他反应纯然不似假装,胸中酸胀难忍,充盈着满腔悲愤。
她明明做了这么多,为何坐在龙椅上还会感到空虚惊恐呢?
她抚上裴颐之的脸庞,他轻轻一颤,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含情唤道:“皎皎。”
她道:“是我,皎皎,你可从镜子里看见了我?”
裴颐之默默垂下眸,攥着手中镜,想了想:“皎皎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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