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上大夫啊,咋还时候未到?刀都架脖子上了!”
杜挚看着老态龙钟的甘龙,恨不得伸手摇醒他。
上大夫不紧不慢地从棋合提起一枚黑子,狠狠定在棋盘上。
此处一条鲜活的白龙,被这枚黑子绝杀。
“敌之敌,非我之敌。”
“卫鞅……确实该压一压了。”
秦·变法
左司空杜挚像是吃了什么定心丸似的,踏出上大夫府邸时的步伐与进门时完全不一样,倒是异常地放松舒坦。
甘龙的目光从棋盘上离开,他盯着空无一人的院落,听着风拂动松枝的微动,斜目睨了眼访客来处的门庭。
稳若泰岳的上大夫不改颜色的平静脸上,终是多了一摸讥笑。
他嘴角此刻的扬起像是延迟触发了似的,毕竟值得他讥讽的人早就不再眼前。
——与之相随的,还有一声简短的评述。
——“蠢。”
甘龙将目光收回来,又专注于棋盘上的厮杀,仿佛方才的嘲弄都是一场错觉。
盘中的白龙气数已尽,死的不能再死,黑棋一片大好,官子后绝非小胜。
但他依旧不见松懈,尤为谨慎地盯着局中的每一手落子。
对杜挚的疾风燎火,甘龙倒是并不意外。
左司空能忍到现在才跳脚,在上大夫的他看来已经是奇迹了。
杜挚这人虽然毛燥,缺也并非庸才。
他的政治嗅觉虽然灵敏,却每次都抓不住重点。
——这家伙聪明是聪明,蠢起来也是真蠢。
棋盘上白子的势败,是因为中盘黑子那手绝杀。
杜挚杜挚这些氏族老臣们的“蠢”
,是因为至此还看不清真正下决心要“变法”
的人,是朝堂上位列正位的国君。
——况且秦国的法,又不是第一次变了。
甘龙的视线开始模糊。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献公在位时的日子。
记忆里那位发须斑白的秦君嬴师隰,音容未曾消磨改变。
在这些怨声载道的氏族老臣里,唯一不反对变法的,或许就是他甘龙。
毕竟在献公时期,维持新政并长期领国的人,正是他这位上大夫。
秦国的贫弱不是纸上嘴上说来的那么简单,只有真正参领过秦国国政的主心骨,才会对这二字有清醒的认知。
氏族老臣们当然也知秦国贫弱,但他们事事承袭祖荫,处处维护祖制传统,这种认识则么可能不高高在上,实则疏离呢?
秦国再不推新政、不变法图强,残酷不过基业颓毁、灭国灭宗。
《垦草令》中的条条款款,不过是些开胃小菜——仅打压氏族贵戚这些,都是他甘龙陪着献公稳固位置时玩剩下的手段——值得称赞的是,这些条例环环相扣、步步为营,连他都不得不赞一句心思缜密、无所不用其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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