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相府做事的官员即使无过错,他也是想杀就杀,没想到薛白今日竟敢违逆他的意思?
此子叛了!
在李林甫对面,李亨一直在吃肉喝酒,此时动作稍稍一停,马上继续捧起酒杯一饮而尽,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二郎,我可是你阿爷……亲生阿爷啊!”
杨慎矜诧异了一下,顾不得在御前失仪,连忙转过身把双手搭在薛白肩上。
酝酿了几息,再开口,他声音里已饱含了为人父的舐犊情深,还有微微的颤抖。
“当年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你心里有怨……但父子血脉、天地人伦,你始终是杨家的儿子啊!”
杨慎矜高大的身躯挡在了圣人与薛白面前,死死盯着薛白的眼,目光满是提醒之意。
——竖子,你倒是演啊!
趁圣人最高兴之时,拜倒磕头,唤一声“阿爷”
,此事就这般敲定,相府、杨宅皆大欢喜,从此良人美眷、前程似锦。
只要简单一个举动,从白身摇身一变为公卿世族,一步登天。
薛白趁此机会,大胆地将目光往上首看去。
他看不到御座,只能看到侍宴在两旁的妃嫔们,饶是他两世所见美色无数,也觉惊艳,因李隆基没有皇后,所纳妃嫔皆凭喜好,全是世间绝色。
今夜整个兴庆宫的宫婢都只有一种发髻,唯她们各有不同,双鬟望仙髻、堕马髻、半翻髻、高髻、双垂髻,更兼彩衣缤纷,坐在那如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一眼望去,春兰夏竹秋菊冬梅各有不同,唯有她们颈前的白皙与丰盈相似。
若说长安灯火是今夜一大盛景,此时宴上妃嫔则是另一大盛景,让人目不瑕接。
薛白一眼就认出了哪个是杨玉环。
他知她今岁已有二十几许,只看样貌却像是十八岁,今夜她梳了个云鬓,头上插着金步摇,青丝下是一张让人挑不出任何瑕疵的鹅蛋脸,唇上略微点了些胭脂,使人远远便能感到她的嘴唇十分水润。
若仅是如此,那她不过是个顶极的大美人罢了。
比较起来,杨玉瑶也是绝美,有种恃美而骄的风情。
杨玉环的不同在于她美而不自知……或许是她已经不在乎了,感觉像是“反正一颦一笑都会很漂亮,就不用去管了”
。
同样是坐着,杨玉瑶虽慵懒,却不会忘了将那一双她最自傲的修长玉腿摆好。
杨玉环则随意往那一坐便美不胜收,她却完全不以为意。
因为她跳舞。
唯有最绝世的舞蹈名家才能有这样的气质。
此时她正以一种非常好奇的姿态在看着事情的进展,身子前倾,探着头,双手撑在座位上,双腿并拢着斜在一边,裙摆下的桃红色舞鞋如小荷才露尖尖角。
这不是一个贵妃该有的坐姿,且太没气势了。
但她眼睛漂亮,脖颈优美,骨肉均匀……旁人看她就是美,她看旁人却只是在看热闹而已。
薛白知道她分明经历了很多,不禁诧异于她竟还能保留眼神中的天真,惊讶于她对世间还有着如同小女孩一般的好奇。
人活于世,难免都会有凋落、衰败,心越枯越无趣。
但岁月似乎偏爱杨玉环,让她还能如此鲜艳。
干净的稚态与她美丽的容颜、妩媚的身段融合在一起,而且还能毫不矫揉造作,形成了她独特的魅力。
羞花闭月,活色生香。
杨玉环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与他对视了一眼。
她眼神里只有好奇与疑惑,像是问“嗯?看我做什么?”
薛白于是转头看向杨玉瑶所在的方向,杨玉瑶向杨玉环使了个眼色,杨玉环于是挽起身上的彩带,稍稍起身,摆了摆手,让高力士上前问话,那双桃红的舞鞋便消失在裙摆之下。
这举动基至引得李隆基倾过上半身相问,三人私语了几句,像是在说某件趣事。
高力士还很识趣地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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