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烂子入口之后,最先感受到的是槐花的芳香,淡而优雅的清新香气扫荡唇齿之间,如同刮过一阵清爽的春风,让沉眠的味蕾苏醒过来,如同枝杈间绽放的新叶,精神抖擞地舒展开来,尽情领略尘世间的风味。
随后软糯的不烂子在齿尖碾转,蒸熟后又经过高温的爆炒的不烂子外焦里嫩,外层酥脆的麦皮轻轻一咬便破裂开来,露出软糯的内心,轻柔地拥抱着舌尖与牙齿,在口齿地一张一合间旋转腾挪,在口中翩翩起舞。
胡萝卜与土豆也都被蒸得绵软,却各自带着与面不同的口感,或绵柔或清爽,或有丝丝甘甜萦绕口中,又或是带来独特的清香。
这时原始的风味展露出来,口腔中仿佛变出了田野,无数舞者悉数登场,在广袤的田野间跳起热情奔放的舞曲。
葱姜蒜的辛香隐藏在幕后,为这场华丽的舞曲奏响伴奏,它们一改往日鲜明的存在感,甘当起默默无闻的背景,却不断将整个场面不断推向高潮。
每一次咀嚼,不同的味道就依次绽放开来,前一曲舞罢,后一曲紧接着登场,曼妙的舞曲轮番上演,让味蕾一刻也不得停歇。
在不断的刺激之下,原始的食欲被解放出来,饥饿感如同挣脱锁链的魔头,在身体里张牙舞爪。
壮汉在饥饿的驱使下,如同入魔一般拼命挥舞着勺子,不断地将不烂子送入口中。
他不断地重复着咀嚼、吞咽,一刻也不得闲。
口中熟悉的感触让他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家中总是吃不饱饭。
到了春夏之时,母亲便带着他上山采野菜。
说是野菜,不过就是野地里长的杂草,反正吃不死人,吃得多了,吃得习惯了也就渐渐成了一道菜。
杂草的数量有多少,他们家的食谱就有多少,每天拿面糊糊随便和一下,混着去不掉的土腥味和草腥味,他都能吃得狼吞虎咽。
他实在是太饿了,他当时最强烈的想法就是填饱肚子,再也不要挨饿。
他有多久没感受过饥饿了?壮汉自己都忘了,如今每天吃香喝辣,大鱼大肉,何曾有过饥饿的时候?
饥饿消失了,连带着消失的是满足感。
曾经一碗充满土腥味的野菜糊糊都能让他吃饱。
如今却怎么也吃不饱。
无论吃得再多,总是不满足。
无论吃得再好,也总是不满足。
无论获得多少,拥有了多少,依旧想要得到更多。
就如同永不满足的饕餮,只顾着张开大口拼命吞噬着。
然而在此刻,他重新找回了饥饿的滋味,连带着过往那段被他刻意遗忘的穷苦记忆也一同重新被找回,同时也找回了心中最初的想法。
好想吃一顿饱饭啊!
不是现在,不是在富丽堂皇的餐馆,不是吃着大鱼大肉,不是此刻光鲜亮丽的他。
而是回到过去,回到最苦的那个时候,给那个深陷饥饿中的自己,一顿饱餐的机会。
口中原始的风味仿佛带他回到了最初的时候,他仿佛重新变成了忍饥挨饿的少年,在大口咀嚼着这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一种从未有过的圆满与幸福自心底油然而生,壮汉放下手中的勺子,怔怔望着天空,眼中不由得涌出热泪。
他无声地哭着,不为悲伤,只为庆祝这份迟来的幸福。
“大哥……”
看到壮汉泪流满面,小弟们顿时都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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